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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真年代》(The age of innocence)
星期一, 02月 2nd, 2009
《纯真年代》(The age of
innocence),伊迪絲.华顿(Edith
Wharton)著。不久前看了電影,回味無穷。某對西洋文化向不感冒的看了此片,也咂吧著嘴說:第一次體會到名著的魅力。春節在折價書店惊見有這本書售,赶緊買下,三二天看完。小說和電影的區別不大,電影幾乎嚴格地按照小說情節、铺排進行。當然,電影會失掉一些精細的地方,小說似對電影的補充說明,而電影則是小說的立體再現。所以,小說和電影都應該看,相得益彰。
看完電影,我一直在想,阿切尔為什么會愛上埃倫?既然愛上了埃倫,為什么又會跟梅結婚?讀完小說,這些問題都迎刃而解。
開始的時候,阿切尔對梅還怀著真摰的感情,如果沒有后來的和對埃倫的感情相比較,也許,也可以稱之為愛情。但倆人在興趣愛好上距離相差十萬八千里,小說一開始欣賞歌劇《浮士德》,阿切尔看著梅,心想:“她連一點兒也看不懂啊”。那时候,阿切尔還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可以提升梅在這方面的修養,“我們將在一起讀《浮士德》,……在意大利的湖畔……”、“在他的指導下刚刚萌發的對書籍與思想的興趣。(她已經進步到能與他一起嘲笑《國王牧歌》,但尚不能感受《尤利西斯》與《食忘忧果者》的美妙。)”到書的后部,阿切尔是如此對待梅的:“……阿切尔……取下一卷米勒歇的書。過去,梅一見他拿起詩集就讓他大聲朗讀,自她表現出這一愛好之后,他晚上便開始讀历史書了。不是他不喜歡自己的噪音,而是因為他老是能預見到她發表的評論。……其結果使他對所評作品的欣賞遭到破坏。”這是我讀到的非常发噱的一段話。所謂朽木不可雕也,爛泥扶不上壁。
而埃倫的興趣又怎樣呢?“她的客廳里(一般認為最不宜放書的地方)四處散亂的書籍雖然主要是小說作品,但像保罗.布尔熱、休斯曼及龔古尔兄弟這些新名字都曾引起阿切尔的興趣。”只不過聊聊數語,便交待出埃倫不光在閱讀上和阿切尔志趣相投,在思想上,還能影響到阿切尔。
如果說讀書只是文藝男青年和文藝女青年互相哄騙的勾當,那么,看看日常生活中,梅和阿切尔的品味怎樣迥异:“(梅)高高興興地容忍韋蘭家(梅娘家)客廳里的紫緞子與黃栽绒,以及里面的膺品鑲木桌與時新的薩克森蓝鍍金玻璃框。他找不出任合理由推測她會要求自己的住宅有任何的不同;唯一的安慰是她很可能讓他按自己的愛好佈置他的書房……”紫緞子、黃栽绒、薩克森蓝鍍金,這是什么色調?阿切尔的書房雖然按他的愛好佈置了,然而有一天,他發現他的“圖書室就像一張陌生面孔裝出一副彬彬有禮的鬼臉,他發現它被冷酷地“整頓”過,布置過了……”
再看一段:“大家普遍認為,紐蘭.阿切尔太太(梅)的客廳布置极為成功。一個鍍金的竹制花架擋在通向吊窗的過通上,台子上密密麻麻摆满銀制玩具、瓷制小動物,以及花穗鑲边的像框……”埃倫那位於贫民區的小公寓外表破破爛爛的,但屋子自有一種“幽冥淡雅的魅力”,……幾張雅致的深色小木桌、壁爐上一尊优美的希腊小青銅像、幾幅裝在老式畫框里的意大利繪畫、雅致的花瓶里只放了二支紅玫瑰。不容贅述,梅和埃倫品味的高下立分了吧?而梅俗不可耐的布置,卻是“大家普遍認為,极為成功”的,這也是為什么阿切尔和埃倫二個在那種社會大环境下如稀珍動物,惺惺相惜,萌发感情。
有一次,阿切尔追寻埃倫的芳踪到布蘭克家,誤將布蘭克小姐的長柄阳伞當作埃倫的,“舉到唇边”。后來,他在波士顿的廣場遇到埃倫,她舉著一把灰色的絲綢阳伞,阿切尔想“怎么會想象她帶著粉紅色阳伞呢?”粉紅色的阳伞和灰色的阳伞,不要小看這小小的區別。(雖然現在我墮落到特別喜歡粉紅色的東東~)
摒弃志趣、品味這些比較虚无缥缈的內容,來看看阿切尔和梅在生活中的不協調吧。起先,阿切尔熱切地希望早日完婚,梅拒絶,理由是:別人訂婚期都那么長,他們也得那么長。這讓我想起經常在飯店門口看見一對一對新人迎宾,遇著傳統的結婚佳日,比如“五一”、 “十一”,有些飯店門口並列站著二對素不相識的新人,你瞪我,我瞪你地迎宾。因為大家都那么做,所以,他們也必須這么做。在波士顿阿切尔遇到埃倫,突然異想天開,建議去海上兜风,埃倫愉快地接受了建議。如果換作梅,不知道要用什么借口推三阻四呢。
阿切尔和梅原計劃6個月的蜜月旅行在3個月后就打道回府了。阿切尔响往的是意大利,可面對不解风情的梅,他取消了去意大利。“實際上,她對旅行的興趣比阿切尔預料的還要小。……她認為旅行仅仅是增加了散步、騎馬、游泳和尝試迷人的新運動──草坪网球──的機會而已。”香港人去旅游,一個主要的旅游地點是樂園,他們樂此不疲地在樂園里排队玩各種機動游戲。曾經令我瀑布汗,后來也見怪不怪了。“在倫敦,除了劇院和商店,別的她一概無興趣。她發現,這兒的劇院還不及巴黎咖啡館的演唱令人興奮。”可怜的阿切尔,他還曾梦想:“我們將在一起讀《浮士德》,……在意大利的湖畔……”
和阿切尔無聊的、專好八卦的母親及妹妹詹尼一樣,梅的父母同樣市儈,令人難以忍受。梅的父親只關心自己的健康,刻板地遵守著時間,什么時間進餐,什么時間休息,決不容許出差。梅的母親,喜歡指使人,事事要作安排,但又假惺惺地表示不干涉己婚子女的自由。他們去紐波特度假強迫阿切尔一起去,恨不得分配好阿切尔的每一段余暇時間,用來社交、應酬是正當的,而阿切尔在海边睡一個下午,則是難以理解的奇怪舉動。
“可我的自由,──難道就無所謂了嗎?”埃倫曾經責問,不知道阿切尔是不是也這樣在心底責問過?追求自由、不向市俗低頭的埃倫深深吸引了阿切尔。梅遵從一切繁文縟節,絲毫沒有一點不自由的感覺,“企圖解放一位絲毫沒有不自由感的妻子是毫無意義的,他早已看出,梅認為自己擁有的那份自由惟一的用途就是摆在婦道的祭坛上。”梅不光光不能成為阿切尔思想和心靈的合伙人,還站到了對立面,成為那種市俗規笵的有力的悍衛者,成為扼杀阿切尔和埃倫纯真感情的兇手。
梅令我想到《紅樓夢》里的薛宝钗,同樣美好、高尚,完全符合當時一切道德規笵,但實際上又是那樣工於心計,龌龊卑鄙。用“龌龊卑鄙”形容薛宝钗可能有點過了,形容梅卻一點兒也不過分,梅用手段撵走了埃倫,胜利地永遠地占有了阿切尔還摆出一副聖母面孔非要開一個送別埃倫的宴會,實在令人作呕,也令人自心底發寒。即便臨終,她還扯了一個謊,向兒子達拉斯說曾經放阿切尔去做特別响往的事,可阿切尔沒去。阿切尔听說此謊,再紳士也忍不住分辯:“她從沒有讓我去做。”真是最毒婦人心,連死也要維護自己的光輝形象不惜瞎說八道。
不過,歸根究底,還是怪阿切尔的不生性,既知道自己愛上了埃倫又想用快點結婚的方式來摆脫這份感情;婚后數次三番想沖破羈絆但又不沒有勇氣和梅離婚,和他埃倫的愛,活該守著梅就這么過一輩子吧。后來,他們還生了好幾個孩子,性生活也不是很差嘛。但是,阿切尔和梅的生活,以達拉斯所描繪,“實際就像在聾啞人收容所!”
最后,讓我回到歌劇院,戲劇《肖蘭》中一幕凄美的告別場景,阿切尔總幻作他和埃倫的告別。
“你認為,”她(埃倫)說,一面朝舞台瞥了一眼,“明天早上他會送她一束黃玫瑰嗎?”
阿切尔臉紅了,他的心惊跳了一下。他一共拜訪過奧蘭斯卡夫人两次,每一次他都給她送去一盒黃玫瑰,每一次都沒放名片。她以前從未提及過那些花,他以為她決不會想到送花人是他。……
“我也正想這件事──為了把這畫面隨身帶走,我正要離開劇院。”
……
這是我看見的最美麗、最含蓄的表白。他們是多么的心有靈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