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雲易散琉璃脆

星期四, 06月 14th,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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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6月9日，歐洲盃第二天賽事，一边看荷蘭和丹麦的比賽，一边刷微博，突然看見@荒旦轉了一條微博，妮子大哥去世了。一開始沒看明白，順著链接去兵器的原跟帖，看了好幾遍才看明白，像小妮子告訴大家他父親走了。
心一下子就沉了，但立即就相信了。其實很久以來我就隐隐覺得他有點奇怪，好多年沒怎么在泡网吭聲。网友本來就是忽近還遠的，好一陣子見不到也為平常，也許忙，但泡网近幾年的网友聚會均不見他參與，這有違他好客熱情的脾性。
去年十一月份，惊喜地發現他上微博了，赶緊加關注。雖然他上得不算多，但也會時不時對熱點新聞發表意見，4月2日，他還和我一起嘲笑方舟子教徒們拎著張國榮歇斯底里，對於好多事，有幸和妮子大哥的看法相近，從當年對馬加爵到現在對許多公知的厭惡……
5月份，經常去張望他，他的微博，──他沒有按頭像，只有灰的白白的一個影子。
他再也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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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初我才摸到泡网，那時客棧和琴劍還涇渭分明，資深大佬不屑到客棧來玩，都在劍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板磚紛飛唾液四濺。董事長執掌後，客棧陸陸續續來了不少好玩的新人，一些大佬會偶尔賞光到客棧來發個言，妮子大哥有時跑過來和我搭話。作為怯怯的新ID，我可真是受寵若驚、誠惶誠恐。大佬們起哄說：老妮子，儂又去撩MM了。妮子大哥嘻皮笑臉：儂是吃醋伐？
伯牛大哥出書，請妮子大哥代為派發簽名書給各地网友，沒腦子的我居然沒問伯牛大哥索討就冒失地直接問妮子大哥要書，妮子大哥致歉說令狐公子的書全簽好名一一對應的，沒有多余的，另寄了一本章詒和的新書《往事並不如煙》替代。（當然，後來伯牛大哥出書，都是簽了扉頁送我的，大家不要眼紅！）
這幾天我就在翻看和他聯系的郵件。
說寄書的事，還有來香港出差見面的事。
我總共見過三位网友，三位全是泡网的。
第一位就是妮子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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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og是個好東西，雖然我現在還能很清楚地記得他在銅鑼灣紅綠燈路口和我道別，一边搖頭一边向地鉄走去的神態，但那一天的見面，還是Blog記得比較全面：
May 23, 2004
從今天起，做個副知名ＩＤ
今天，有緣得見久聞大名如雷灌耳的江湖泡网上海分陀知名ＩＤ人稱老十三點的Shaiese老妮子先生。……
老妮子住尖沙咀，我說不太熟，他就說來銅鑼灣找我，他又不熟銅鑼灣，還死命扮紳士跑過來找我。后來，我想想不對路，還是在地铁站出口接他。寧可侮辱他的智商，也不想冒自己在餐廳左等右等不來的險。……他一早見到我了，但我的猙獰面容唬得他不敢上前相認，唯站得遠遠地望著我打電話來確認。
一照面，我唬一跳，總覺得他應該是穿著西裝、踏著拖鞋、嘴中叼著牙簽跑到客棧門口，調戲調戲新人、罵罵太平山門，一副老油條的樣子。或者，是個油腔滑調的生意人？或至少有點中年發福的萎缩樣子吧？通通不是，真失望，大名鼎鼎的老妮子竟然有中學生的神情，就是一個中學生穿著中年人的皮肉外相。
他礼貎周全，初次見面，拎了二瓶話梅肉給我，我也老實不客氣，收下了。本來想儘地主之誼，請他喝茶，他堅持他請喝咖啡。……
跟他聊天，實在有趣，快樂不知時光過，告別時，他提及周二約了廣州的那帮損友喝酒，“屆時肯定喝醉，肯定給他們灌醉．．．．．．”
他無可奈何地搖著頭，消失在人流里。
Posted by身是客at11:37 PM|Comments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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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後，网下很少聯系。 网上見他一會兒神妮大戰，一會兒吆喝賭球啊賭球，和小木木的十五年一泡之約…….泡网托賴有他，閙猛得很。
刚到泡网時，妮子大哥問我：你怎么那么憤怒啊？其實很多時候，他在网上反而很像憤青，或者叫憤中。雖然經常自詡老十三點、開洗頭房的，摆出一副勢利市儈現實的小市民樣子，或者网上跟人粗口來去，惡騰騰地掐架，私底下接触過他的會惊訝地發現他非常溫文尔雅、熱心正直。
那些跟他掐架的，不管怎樣不服他，有一件事，只要妮子大哥一提，必定佩服他得不行，那就是小妮子。
妮子大哥最驕傲的就是小妮子，小妮子的钢琴、保送清華到現在進MIT。
他曾說過，小妮子能成才，全是嫂子在教育，他自己不懂也沒多管孩子。
前陣子我在微博上討教對付邻居惱人的琴聲的良方，他說：他感謝邻居十幾年來的忍受。
小妮子當初放棄直接赴美國而選擇上清華，妮子大哥說小妮子一心替老子省錢，其實完全不必如此，去美國讀書的錢他早準備好了。而网友說他自己騎自行車去地鉄站再坐地鉄上班。
妮子大哥終于要買車子了，上网嘮叨了好一陣子，最後買了一辆日本車，被LLM們好一陣嘲笑。
小妮子成人成才了，老妮子可以享享福了，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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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非常不習慣，好像消化不了這個消息。
感覺太可怕了。我以為還擁有許多許多時間，還以為身边的人和物永遠會在那兒，只要張口叫一聲，他們一定會回應你。
汶川的地震，日本的海嘯，目睹沧海桑田，現在妮子大哥的離去，這么鮮活有趣的人會突然消失，令人實在實在的茫然，好沒有安全感。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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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念起身是客来了
论坛：江湖客栈作者：shaiese发表时间：2008-05-06 21:34
刚才出门随便买了一双布鞋。那家小店里还摆了几双绣花鞋。
回来看到身是客在楼下与人斗嘴。陡然想起到若干年前伊穿着红色绣花鞋站在铜锣湾。。。。。。
身MM应该长大了吧？从博客上看，伊嫁人了而且很可能离开了香港。
香港还是常去，坐着地铁跑来跑去。有过一两次想到说不定下一站身是客会忽然坐到对面来。
但我还能认出伊来吗？如果没穿那双绣花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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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到這個帖子，淚泪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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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妮子大哥在江湖的地位，誰不鞍前馬後？只要他透露一點點消息，可他沒有，三年來，一聲不吭。
我想他是不願意打擾別人的生活和情緒，不願意別人為他的病而有絲毫的不安。
我依舊在看歐洲盃，依舊刷微博，好好的活，活得好好，應該是自妮子大哥的事上得到的啟示，也是他希望大家這樣做的，所以他一聲不吭。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本該如此。
尽量過好每一天，尽量珍惜身边人，一旦蒙主召喚，不留遺憾。而且，去到那边，也沒什么好担心，起碼那兒有許多熟人，可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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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子大哥在微博上做了一個生命測試：
通过#生命时钟#测试，@Shaiese您的生命将于公元2042年5月9日结束，还能得瑟29年3个月28天19时23分39秒，不过不要忧伤，这只是一个游戏，仅供娱乐，请爱惜身体，珍爱生命，
說他可以活到2043年！
當年妮子大哥和我在銅鑼灣喝咖啡時，忒真誠地說：吉田雅治不是他。肯定肯定不是他。
我也真信了。
Shaiese這個ID不會再發言了，吉田雅治會有一天突然上來說幾句話嗎？

《去日留痕》之披著英國韵味的日本虐戀

星期三, 06月 6th, 2012

這是一個虐戀的故事。之所以要為這個虐戀故事動手寫評，是因為很久很久沒看到一部上心的片子，很久很久沒為一部片子寫評了。看片看到我這地步，真可謂千金易得，有情郎也易得，就好片難求。冇解！
這個虐戀，可不是男女間的戀哦，親，而是仆人對主人的濃濃之戀，嗯，男男。故事說的是一位男管家（安东尼·霍普金斯 Anthony Hopkins），為了他的男主人达林顿侯爵，奉獻一生，愛情、親情、民族、國家、正直、良知、尊嚴……統統抛開。這位男管家，將當好一名高級仆役引以為豪，認為這是非常專業的、至高無尚的職業。他重要的工作，就是在主人宴請貴賓時，服務得尽善尽美。他像天朝訓練沒有人民去的大會堂的那些宮女一樣訓練手下，每一只杯子怎么放，拿尺去量度（無不無聊？！）。他紳士风度，得體談吐，面對來賓用提問來羞辱他的智商，也能不動聲色，忍辱負重，不該怎么答堅決不答。那一瞬間，我覺得最卑微的太监在他面前，也會自愧勿如。電影拍了两幕替法國使節脫鞋的戲：男管家和美國使節。美國人本身就casual，對等級的觀念意識並不那么強烈，不會很在意，從而也不會太為難。咱男管家作為老派的英國紳士，感受可完全不同，降尊紆貴，俯首甘為胖得像猪的法國佬脫臭鞋，哎呀，心里得多愛多愛男主人啊！
這位男管家在达林顿公馆一間一間房間跑來跑去，擦擦這個摸摸那個，兢兢业业，無怨無悔，一干三十多年。一個公館最大也只是一個公館，房間再多就那么上百間，在里面呆整整三十年，這和坐牢有分別么？但人家樂此不疲，虐戀嘛。
相比男管家不可自撥的虐戀，女管家（艾玛·汤普森 Emma Thompson）就正常得多，雖然她同樣能干，但她只是將這當作一份工作，坦言離開這兒生計有困難。她對达林顿侯爵的親納粹並驱赶犹太人的做法不予苟同，心萌去意。她不想一輩子伺候人，在海边開一所家庭旅館對她有莫大的吸引力。她唯一不正常的是，居然戀上了這個男管家。男管家雖然對她的感情略有所感，也有心意迷亂的片刻，到底對男主人無比的忠心和摰愛，始終沒有正面回應女管家。女管家失望之余，遠嫁它鄉。然而又心有不甘，答應了別人的求婚的那晚放聲痛哭。男管家驟聞她即將遠嫁時有片刻失態，一旦听見其哭聲，居然如釋重負：她比我還痛苦！立馬樂顛顛跑進去繼續談談工作。啊～啊～啊～，世界上有介麼變態的人麼？許多影評盛贊這位男管家的感情內斂、克制、隐忍，這就是真正的英國紳士風度，我祝願各位贊美這種內斂、克制、隐忍感情的人自己也紳士风度到底，一輩子都咬著舌頭一口地道倫敦腔英語說著言不由衷的假話，一輩子都別xxoo，別站著夸人不腰疼。
三十年過去了，达林顿侯爵也因為虐戀納粹德國，被判了判國罪，並間接斷送了他繼名兒子（休格蘭特）的命。休格蘭特在這部片子里還是帅哥哥哦，現在就已大叔了。男管家也突然有所省悟：自己這三十幾年來的人生道路究竟對不對？敵人說：是共匪的退後一步，全村的人嘩啦地退了後，只有一個女娃子呆呆站著，這就是劉胡蘭。唯反應慢耳！現在咱們的男管家老哥的反應比劉胡蘭還慢，隔了三十多年才反應過來。Anyway，迟到好過沒到，他跳進自己的老破車，奔馳而去拜訪女管家。
一路上，大家對侯爵的評價，已讓將頭略為鉆出沙漠的駝鳥男管家羞於承認自己一直在助紂為虐，而謊稱自己一直替美國人管家。在作別送他汽油的好心人時，他有一段總結：侯爵是位正直、高尚的人，也是被蒙騙的了，並因之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失去名譽、地位、親人，財產，精神上飽受打擊，他也有所忏悔。
這也是男管家對自己過去所作所為的總結，明是理解並原諒了男主人，其質是他無法抹煞自己一輩子的信仰：－－對男主人的愛。看看，這是什么勇氣？雖千萬人吾往矣！
電影的高潮在男管家和女管家車站握手作別，真是蘭舟催發，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回首已是百年身。

這真是一個极其變態的故事，雖然它披著纯正英國韵味。看完後，我一直一直在思考，英國人怎么會這么變態呢？為什么會將自己的天然情感、欲望和人性，扭曲、壓抑到如此地步？表以紳士風度、尽忠職守的美名？直到發現原作者是日本人石黑一雄，一切疑惑迎刃而解。只有變態的日本人才會寫出這么變態的故事。致於日本人為什么變態了，參見拙評《菊次郎的夏天之變態的日本人》提到過。http://blog.sina.com.cn/s/blog_4555bc530100fi14.html
石黑一雄出生在日本但早早移民英國，他的作品据說許多人因為根本找不到日本人的痕跡而抓狂。我也很抓狂，這群人不長眼睛還連腦子也沒長？這麼明顯的痕跡！男管家之於男主人，除了歐洲騎士精神中效忠領主的特徵，更多了日本武士道中那種克己。武士道吸收了中國儒教的部分精神，在這部電影里，我也看出了一點君君臣臣以致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自虐狂端倪。而這對主仆對騎士也好武士也好所要求的仁、行俠仗義、鋤強扶弱的要求卻充耳不聞，最後還強悍地總結為：人是好人，無心之過。經過長時間的內心斗爭，他們還是一頭扎回沙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