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泡杯清茶,倚在床上同她耳鬓厮磨。她似琐碎的小女人跟你私语,时而敏锐时而感伤时而调皮,“嘁嘁切切絮絮叨叨”,从香港到上海,从穿著到文化,从男人到女人…….我轻轻松松地看着,温柔的音乐在房间弥漫,暧和的灯光洒在我们身上。但突然间,捉狭似地,她蹦出一二句唬你一跳的句子来,那种异常骇人的句子,打破了我和她之间的协和、轻柔,甚至打破夜的静谧。好似满心欢喜吃着香软的白米饭,“咯”地一声咬到一粒小石子,不致于崩牙,到底还是牙齿酸软心里懊恼不已。
譬如说起晾晒衣服冒出句:“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
再譬如讲讲爱管闲事,说“凡事牵涉到快乐的授受上,就犯不着斤斤计较了。计较些什么呢?——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
看到这种句子不由烦燥上来,通常负气似地一把扔开她。掀起窗帘眺望外面,香港的春季总有雾气飘浮着,夜空不甚清朗,连朦胧的月色都欠奉。添了茶换张唱片,望望床上一偶的书,她不怀好意地向我笑着,那种狐狸精似媚笑,令人又爱又恨心痒难忍的坏笑。
总觉得她是个妖精,文字带着古惑人的妖术,明是大家闺秀却邪里邪气地,似穿著绫罗绸缎,绝不会太堂皇;又似我儿时吃的酒酿,馥郁得来不叫人醉。
想到她独在异乡,无奈地老,孤独地死,就会很心酸,…….聪颖敏感美丽精致的女子注定一世寂寥,纵使外表遮掩得纹丝不动窥探不出,内心深处也必定如是。敦厚单纯的女人才可自婚姻和子女身上找到无比的满足。那天在小巴上见到一位拎了许多菜的中年妇女,黑塔一样壮实身躯,带了一个也是精壮结实的小男孩,二人显是赶回家烧饭做菜,等那也是黑塔一样壮实的身躯回来吃饭。突然真的很羡慕这样的女人,生活得如此简单、实在。她全付心思在今天的菜便宜了,儿子的功课做完没有,或者老公的啤酒喝光了要买了。有何等纯粹的思想就有何等纯粹的幸福。
张爱玲绝对不会幸福,只有地老天荒的孤独,一埸《倾城之恋》般斤斤计较的爱情于她来说都是苟求了。她在文字里古惑人心,生活里的男子唬得落荒而逃。
拎起她那抹坏笑,难道我怕了妳不成?
2003-04-26
00:25
12月 30th, 2005
是啊,谁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