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屑(1)

星期五, 09月 23rd, 2005

沒料到，以為會枯燥乏味、弄得我頭昏的紅學史，越瞧越有趣，欲罷不能。現才看了個開頭，有些地方心中存疑，記下且擱著。往后這類有關紅樓的讀書散記暫歸為《紅樓夢屑》，只是些頭皮屑而已。

一．有關紅學史
我發現近百年新紅學史（或也包括舊紅學），就是一部吵架史，是一群瞎子摸著象各執一端吵來吵去。只不過前輩高人吵起來，與尋常街頭巷尾潑婦之爭執大不同，有的雍容華度、有的綿里藏針。
譬如蔡元培反駁胡适指責他是“笨伯猜謎”，措辭就很得體、很雍容。而王蒙很禮貌地說“雖然近幾十年來索隐派在中國大陸常被譏刺，但仍然有新人如劉心武進入了索隐状态”；“研究紅樓，小說家有小說家的方法”，非常的綿里針，意思是你一個寫小說的瞎編慣了呢，還有什么比這罵得更毒的？
不過，也難怪王蒙說劉心武老師的解釋“簡直可愛极了”，記得劉老師有個論據是用林黛玉所看見的掛在榮禧堂的匾和對聯“座上璣珠昭日月，堂前黼黻煥煙霞”，內含何等重大關節和信息。看他鄭重其事一層層地剖析，從匾的質地規格到詞句內容，听來言之有理，我是凝神屏息地听。最后，揭開謎底，原來是對聯最后二字“月”、“霞”和康熙第二個兒子胤礽對聯“樓中飲興因明月，江上詩情為晚霞”最未二字相同。我差點一口血噴出來，要這么考究起來，怕我和劉老師也很有淵源呢，我“心是主人身是客”，他”劉心武”，都有個“心”嘛。但這位新晉的索隠派高手，如此獨步天下的索隠功，恕在下不敢高攀。我也綿里針一下，哈～～

二．有關作者
1. 《紅樓夢》是《紅樓夢》嗎?
《紅樓夢》由曹雪芹著高鶚續，一直以來是顛扑不滅的真理，我也深信不疑的。現在方知不然（或不全然），”曹雪芹著高鶚續”是胡适花了相當的功夫根植於人心的一個概念吧？
胡适作重要證據之一的是清袁杖《隨園詩話》中一段：
“……其子雪芹撰《紅樓夢》一部，備記风月繁華之盛。明我斋讀而羨之。當時紅樓中有某校書尤艳，我斋題云：病容憔悴胜桃花……略”。
這一段重要記錄也有數種不同版本，如我引用的這個(書按乾隆五十年刊本，卷二)和胡适引用的，少了“中有所謂大觀園者，即余之隨園”這句（這句據說是道光刊本偽作）。我無法去考證，只從字面意思來理解袁杖的話，文中雪芹所作的《紅樓夢》顯然非我們所說的這部紅樓，文中所提及的《紅樓夢》是一部記載當時青樓名妓逸聞的書，故有“明我斋”讀了羨之，然后見某校書（妓女）艳，也仿效題艳詩。
要是袁枚文中的《紅樓夢》是我們所說的這部（如加上“中有所謂大觀園者，即余之隨園”這句），那么后面幾句涉及明我斋、校書及題艳詩的事就特別莫名其妙了，須知有大觀園的《紅樓夢》別看它亦曰“风月宝鑒”，此风月非關那风月事也。
2.　曹雪芹是曹雪芹嗎?
曹雪芹友好敦敏、敦誠倆兄弟及張宜泉等，作詩文咏頌雪芹，尤其那些蓋棺論定的悼作，其中竟無一提及《紅樓夢》。他們盛贊曹雪芹為人才情，工詩善畫，卻對應該是他最了不起的成就──《紅樓夢》只字不提，這是非常說不通的。
敦誠的＜佩刀質酒歌＞自序：“秋曉遇雪芹於槐園，……時主人未出，雪芹酒渴如狂。余因解佩刀沽酒而飲之。雪芹歡甚，作長歌以謝余，余亦作此答之”並作詩句：“曹子大笑稱快哉！擊石作歌聲琅琅”。
“雪芹酒渴如狂”、“曹子大笑稱快哉！擊石作歌聲琅琅”，這里的曹雪芹是位李白式的人物，落拓疏狂、豪邁不羈。若純小說創作，就不能忹揣摩作者和作品人物的性格差異。但要說《紅樓夢》是曹雪芹自傳體小說，那這位曹爷和那位賈爷的個性比較，相差沒有個十萬也有八千里吧？
其實，見紅學家自作品人物性格來考證作者，會覺得好笑。但到自己讀到這些詩作，見曹雪芹如此性子，又存疑。所以呀，所以……
3.　頒集體榮譽勋章乎？
程偉元《紅樓夢序》說：“作者相傳不一，究未知出自何人，惟書內雪芹曹先生刪改數過。”我也去看了看《紅樓夢》(混亂版)里出處，第一回：
“從此空空道人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為情僧，改《石頭記》為《情僧錄》。東魯孔梅溪則題曰《风月宝鑒》。后因曹雪芹于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則題曰《金陵十二钗》。并題一絕云: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
　　都云作者痴,誰解其中味?
曹雪芹整理，不說著?
以小人之心度，若脂批都可能是伪的，那這句曹雪芹后人假托上去亦未尝不可。
有說集體創作，起先我覺得這說法荒謬，這么慣穿性強的書。但看看上面引文：空空道人、東魯孔梅溪到曹雪芹，經手人還真多呢。空空道人抄、孔梅溪題、曹雪芹增刪，頗具現代流水線工程模式哈。故事自石上而來，那作者應該是可收故事版權費的這位“石兄”吧？

迷茫，繼續去看紅學家怎么個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