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札記】閑聊呂布

星期六, 12月 5th, 2009

突然之間，又想說說呂布了。
一
不知道別人讀《三國演義》印象深刻的是誰，我總對呂布念念不忘，對他的遭遇憤憤不平。對呂布情有獨鍾，或許出於二方面：其一，我對傳統道德不感冒，對他倍遭詬詰的“两杀義父”一事無動於衷。王小波說：中國的傳統道德講究過了頭，會導致抽风式的的舉動。囧～
据《三國志》載，丁原也算不上他的義父，“大見親待”，待他很親厚罢了。所以只能說也“两杀故主”，或“杀了一個故主、一個義父”。
杀故主、義父听上去很難听，丁原或許是忠厚長者，那董卓，怎么著也算不得良善吧？史書上所謂的忠奸不說，暴戾肯定有的。為什么不說呂布是幡然醒悟，大義滅親？历史上弑父的皇帝有好幾位，杀兄上位的李世民還是一代明主呢。成王敗寇，呂布就是缺少真理部給他塑造形象。
再來說回丁原。現在知道了，丁原只是呂布的老闆而已，三國中投奔新主，帶了新主去攻打故主的大有人在，姜維算一個。當然，若他成功滅魏會不會手刃故主這是一個問題，應該呂布狠一點。丁原，作為一大佬，人在江湖飄，哪會不挨刀？來自馬仔的刀子還是仇家的刀子，總歸是刀子。
說起這個“忠”字，前一陣子，我為未來的小狗起名，本想叫“呂布”。呂布在忠心上欠缺一點，狗嘛，總得忠心。于是，在三國里挑。想遍三國，居然挑不出沒跳 過槽轉過工的又勇猛又上得台面的大將：典韋、張辽、趙雲、魏延、馬超、太史慈、甘寧……，連關羽也中途投過曹操，在他光輝的形象上落了一個抺不掉 的污點。也許張飛、黃蓋算得上從一而終，張飛那么丑，黃蓋那么老，誰會將小狗起這名啊？！如果哪只狗眇了一目，我倒可以叫它“夏侯惇”。提這事，是想說明 在三國時代，轉來轉去轉公司是一件平常事，而你轉了一家新公司，就是帮助新公司去弄垮舊公司。別說你很傻很天真，不知道新公司會逼舊公司破產。所以這事 上，誰也不比誰干淨，都和呂布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喜歡呂布，另一個原因是激賞他的才能。“人中呂布，馬中赤兔”，一想起方頭方 腦、頭上插著二根長長的野雞毛的呂布縱馬挺戟的神俊模樣就心簜神 馳，說我好色就好色吧。“三英戰呂布”、“轅門射戟”耳熟能詳的事不提，《三國志》註《英雄傳》中說起另一件事：李傕、郭汜攻長安，郭汜在北城門佈兵，呂 布開城門，跟郭汜說：先收兵，咱來單挑決胜負吧。郭汜唔知死，居然就和呂布單挑了。“布以矛刺中汜”，郭氾的人馬將郭汜抢回陣去。這段描寫，呂布的英雄氣 概活靈活現。也說明郭汜挺能打的，更說明三英戰呂布的三英是多么废柴，哈哈。
二
《三國演義》偏袒劉備，呂布給塑造成“勇而无谋”、“见利忘义”、“叛主好色”的形象，偏袒曹操的《三國志》呢，評呂布是“輕狡反复，唯利是圖”，說他“有虓虎之勇，而無英奇之略”。啥時候我來寫一部《三國志演義》，偏袒東吳，再順道將呂布大夸特夸，出出這口鸟氣。
呂布有什么好？致使我整天念叨，要給他平反？很大原因源自陳宮。我對陳宮的印象很好，這人身上好像找不到什么缺點，連《三國演義》和《三國志》立場迥異的 二本書難得的取得一致，──都夸贊他。陳宮和曹操的關係，唉，真的有點分手愛侶的感覺。前陣子在网上見人說，對ex最大的報复是啥？就是自己有出息，讓 ex錯失自己而悔得腸子都青。陳宮劈了曹操的腿去跟呂布，這件事很傷操操的心，白門樓捉到陳宮，曹操滿臉得色，赶緊去羞陳宮：“公台平常自謂智計有余，今 竟何如？”言下之意，我都混得人模狗樣了，房子車子都有了，叫你當初不跟我……然后東拉西扯不肯杀陳宮。和曹操的“情義綿綿”成對比，陳宮一边喚：快點杀 我，一边徑自奔出去受死，和曹操多說幾句也不耐煩。曹操“泣而送之，宮不回顧”，一個哭哭啼啼，一個看也不看一眼，這不像愛侶關係像什么？還是冤孽呐。
曹操這人對陳宮一往情深一廂情願，對關羽也同樣一往情深一廂情願，如果他不是天生犯賤愛受虐，真怀疑他就是一個同性戀。這話延伸得太遠了，以後再談，現在 回說呂布。令曹操這么喜愛的陳宮不肯跟曹操去跟呂布，呂布一定有他的過人之處。《三國演義》中，陳宮對曹操說：“布雖無謀，不似你詭詐奸險。”《三國志》 中沒記載這種陳宮對呂布的直接評價，但記了一件事：有天半夜呂布手下郝萌突然作反，圍攻呂布住所。呂布大為狼狽，衣衫不整翻墙逃到高順营。高順帶兵去搞掂 班叛亂者，杀了郝萌，捉了郝萌的馬仔曹性。曹性說：郝萌听袁術指使。呂布問同謀，曹性答：“陳宮同謀”。“時宮在坐上，面赤，旁人悉覺之。布以宮大將，不 問也。”這是何等的胸襟氣度？！陳宮是不是感念此事，從此一心一意跟定呂布呢？不得而知。
上段提及的高順，又一能人。“順為人清白有威嚴，不飲酒，不受饋遺。”(那時候已將不收受賄賂作重要的一項优點列出，可見賄賂自古就有，有中國人的地方就 有。)高順帶七百兵號千人，取名“陷陳营”（我們的看電影小組為啥取個名這么難呢？）“鎧甲斗具皆精练齊整，每所攻擊無不破者。”“建安三年，布遣高順攻 劉備于沛，破之。太祖(曹操)遣夏侯惇救備，為順所敗。”獨眼夏侯惇又來了，這廝大家太熟悉了，不用多介紹，絶對是曹操的利器，也被高順打敗。
就這么一個能干悍將，死心塌地跟呂布。“布知其忠，然不能用”。將高順的兵全夺過去交給自己的親信魏續管。到真正打仗时，又叫高順去統魏續的兵(我估計也 就是高順原部下吧)。這里一定發生了《兄弟連》中空降白痴上尉的情況，那魏續扶不上壁實在不懂打仗。既便呂布如此對待高順，“順亦終無恨意”。
陳宮如此，高順亦如此，二個這么出色的人。我相信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呂布要不是不那么不堪，也起碼一定有他過人的人格魅力。
三
前階段在翻看書法，历代帝皇將相寫得一手好字的不少，不像本朝。可惜三國時期沒留下什么墨宝，只有些碑拓。曹氏父子的文才不必說了，連張飛的書法也很了得。在這種背景下，一直被塑造成有勇無謀沒頭腦的一介武夫呂布又是怎樣的呢？
呂布曾寫信給蕭建，勸蕭建與自己結盟。函中有“……布，五原人也，去徐州五千余里，乃在天西北角，今不來共爭天東南之地。……”之句，讀來甚优美，品味起來，頗有點“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的文采。
上文提到呂布五原人士，我又去狗狗了，五原县在今內蒙古一帶，原說呂布長相行止和中原漢人大不相同。狗狗五原县的時候，搜到一條新聞：“6月14日18时 30分左右，巴彦淖尔市五原县公安局西环派出所接到一女士报案，称其丈夫屈某被两名歹徒砍伤。接到报案后，民警迅速赶到现场，经初步调查得知，受害人屈某 系五原县某局副局长。”究竟怎么回事，大家去狗狗一下吧，保證離奇曲折。《三國演義》里鳳儀亭呂布閙出的那場风波，再看看五原副局長偷情搞到情婦跌斷腿， 五原人咋都一副德性？這么猛浪？（插播一條謎語：謎面“鳳儀亭”，打俩領導人。真是我見過的最絶的謎語啊！謎底就別說了，肯定敏感詞。）
書函可能陳宮啊什么人替呂布寫的，也許說明不了什么。但呂布是否真的“勇而無謀”？這里有二件事，發生在陳宮還沒投呂布時。
呂布投奔袁紹，對袁紹手下諸將傲慢（袁紹手下，除了張郃，都是些什么東東？難怪呂布不鸟他們），同事關係搞得很僵，呆不下去了，要求離開。袁紹表面上答應 送呂布走，暗中布置刺杀呂布。临走那晚，袁紹派三十甲士去送別呂布。呂布請他們在帳外休息，自己裝作在帳中听人鼓箏。半夜，甲士摸進帳內，亂砍亂劈呂布床 上被子一通，回去報說杀了呂布。天明，袁紹才發現杀你個頭，呂布不好好活著嘛？于是堅閉城門，又惊又怕不敢見呂布吧？呂布領了自己部下離開。
一個“勇而無謀”的人怎么識破袁紹，知道佈迷陣躲過行刺？
呂布離開袁紹去投張揚。李傕、郭汜叫張揚杀呂布。呂布听到风聲，跟張揚說：“我跟你老鄉啊！杀了我，你勢單力弱；不如賣了我，反倒可得汜、傕的封賞。”于是，張揚表面上答應汜、傕，實際上保護呂布。汜、傕忌怕，干脆封呂布為潁川太守。考，真犯賤！
這件事上，怎么也看不出呂布“有勇無謀”吧？
張揚一直和呂布交好，后來曹操圍剿呂布，張揚“欲救之，不能。乃出兵東市，遙為之勢。”甘心為呂布得罪勢力逐漸坐大的曹操。可惜他的手下不答應了，張楊就這樣為了呂布被手下杀掉。陳宮、高順外，呂布的人格魅力又累死一人。唉！
袁术聯結韓暹、楊奉一起攻呂布，呂布卻說服了暹、奉反過來攻袁术，打得袁术部將狼狽逃竄。呂布追過淮河，得胜渡回河北時，留書將袁术大大揶揄了一番：“足 下恃軍強盛，常言猛將武士，欲相吞灭，每抑止之耳！布雖無勇，虎步淮南，一時之間，足下鼠窜壽春，無出頭者。猛將武士，為悉何在？足下喜為大言以誣天下， 天下之人安可尽誣？”這段話太有趣了，忍不住翻譯一下：你整天說自己強將如雲，強將又整天要灭我，全仗你拚命止住。我是沒啥用，不過呢，一跑到淮南，你就 像只老鼠逃到壽春，咋沒一個人替你出頭呢？猛將呢，猛將呢？嗯？！…… 氣得袁术親自帶了五千兵過來，呂布卻施施然渡過河去，哈哈大笑著回去了。能想像這幅畫面：赶來的袁术對著淮河听著對岸傳來的笑聲氣得眼睛瞪胡子翘。《三國 志》中的這段描寫，看出呂布真有趣，有點小孩脾性，又有點狷狂，想不到呂布還帶點魏晋名士的氣質。
上面提到韓暹、楊奉，順帶說一下呂布經常被指責的貪利問題。《三國演義》描寫呂布見利忘義，給點什么金銀財宝就屁顛屁顛跟人跑了。呂布怎么這樣啊？！《三 國志》說呂布勸韓暹、楊奉聯同自己攻袁术：“軍資所有，悉許暹、奉。于是暹、奉從之。”錢真是好用！那時候諸侯割據，群雄並起，搞軍餉一定是各大佬的頭等 大事。也算大佬的呂布，帶一班人馬，平時為自己謀點軍餉有什么問題？
四
呂布這么一個人才，為什么就不能成就大事呢？
呂布的重情重義
《三國演義》一直宣染呂布的寡恩背義，寫著寫著，罗贯中雞頭晕了。第九回“除暴兇呂布助司徒，犯長安李傕听賈詡”，李郭攻入長安，“呂布左沖右突，攔擋不 住，引數百騎往青瑣門外，呼王允曰‘勢急矣！請司徒上馬，同出關去，別圖良策 ’”，王允不肯，“呂布再三相勸，王允只是不肯去。不一時，各門火焰竟天，呂布只得棄卻家小，引百餘騎飛奔出關，投袁术去了。”
呂布冒著生命危險回去救的是王允，不是自己家小。王允還推三推四，費了好一番口舌，致使呂布錯失去救自己家小的時機。呂布的這一仗義行為，卻為他白門樓殞 命埋下祸根。曹操圍呂布，呂布想叫陳宮、高順守城，自己去斷曹操糧道，他妻子知道了，說：“妾昔在長安，已為將軍所棄，賴得龐舒私藏妾身耳，今不須顧妾 也。”如果不是當初在長安有了前科，不會被妻子捉到小辫子抢白，呂布也不會百詞莫辯不好意思就此放棄了行動。
呂布顧及妻子感受，雖然對跟他的那班弟兄不公，但也說明他是一個重感情的人。別說和公然提出“女人是衣服”的劉備相比，就是猎戶劉安也比呂布強了不知多少倍。
呂布的天真烂漫
陳宮一心一意待呂布，呂布對陳宮宽宏不會出大問題。可像陳珪陳登父子誠心賣了呂布的，呂布待他倆也一樣真誠宽宏。呂布听了陳珪的建議，想和曹操交好，派陳 登為使去見曹操。陳登見了曹操，和曹操商量的，當然是怎樣收拾呂布（這里怎么沒人說陳登見利忘義出賣舊主呀？）。曹操賞賜陳珪，還封陳登為廣陵太守。陳登 高高興興地回去了，呂布一看，考，我什么也木有。“撥戟斫几”（多可惜啊，放到今天都是古董嘛）罵陳登：“听了你父子的話和曹操建交，和袁术反面，現在你 父子倆倒得了不少好處，老子啥都沒，媽的，給你們賣了。”陳登不慌不忙：“曹操說的，你像老鹰，不能餵得太飽。”呂布也就不計較了。
呂布IQ很低？很沒頭腦？呂布笨不笨，這以前已經討論過了，我相信他是天真。建國初期回國的知識份子一樣，你說他們是笨還是天真？
呂布的喜怒無常
呂布的領導才能很成問題，這是因為他有性格上的問題吧？《三國志》里說他“無謀而多猜忌，不能制御其Dang，但信諸將。諸將各異意自疑，故每戰多敗。” 他可能是文科生，思維缺乏逻輯性，又不擅長搞思想工作，放任班將領。將領間缺乏協調，所以整天打敗。呂布這么打得，還有高順、張辽這樣的猛將，沒用！
呂布的性格，除了《三國演義》里提到他的犹豫不決，犹豫不決就因為不夠心狠手辣，喜怒無常情緒化也很突出。心情好時，陳宮、陳珪、陳登做什么都不深究。心情不好，侯成追回失馬，酿酒慶賀，先獻酒呂布，呂布大怒，責打侯成。結果侯成和小兄弟投降曹操，里應外合，捉了呂布。
真所謂小不忍亂大謀，呂布一點表面功夫都不會做。呂布對劉備非常尊敬，請劉備上坐，專門叫妻子拜見他，和劉備兄弟相稱。“備見布語言無常，外然之而內不說”。這一忍忍到後來白門樓，“美言”呂布。看，人家劉備多會做人？
呂布，經常令我聯想到西楚霸王項羽，一樣勇猛。但在心計城府上，遠遠不及對手圓滑、奸詐、无赖，或者啞忍，失敗是注定的。以我愚見，跟呂布這樣的大佬比跟曹操這樣的大佬舒心多了，雖然跟了曹操會成功一點。但成功了，往往又是你倒霉日子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