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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柴可夫斯基,天鵝湖

    星期四, 06月 1st, 2006


    王小波在“欣賞經典”里提到一位美國外交官,二三十年代在莫斯科呆了十年,看過三百遍《天鵝湖》。王小波說“即使在芭蕾舞劇中《天鵝湖》是無可爭辯的經典之作,看三百遍也太多了,但身為外交官,有些應酬是推不掉的,所以這個戲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看,看到後來很有點吃不消。”
    雖然我是王小波門下忠實走狗,在這里,卻不得不指出:十年間看《天鵝湖》三百遍,每月二點五次,絶對不算太多了。就在咋晚,我一口氣連著觀賞了二遍。當然,沒有坐在豪華的莫斯科大劇院的包厢里,只是播放VCD。對,不是DVD,還是六十年代的錄影,畫面蒙得一塌糊塗。那更好,就當作在欣賞德加的畫,──會動的油畫。
    那位美國外交官或許不喜歡《天鵝湖》,或許只是惧怕應酬而影響了欣賞《天鵝湖》,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王小波肯定不喜歡《天鵝湖》。不喜歡欣賞《天鵝湖》並不是什么丟人的事,相反,愛看《天鵝湖》,比如在下我,才是很丟人的。因為古典音樂愛好者里,有一些非常“有水平”的人士,在他們眼里看來,芭蕾舞不登大雅之堂。如果你告訴他們,你喜歡《天鵝湖》,他們往往堆起暧昧的笑容看看你,非常有教養地不說什么了。如果你是孫悟空,變成飛虫鉆進他們的肚子里,會很清晰地听見里面說:幼稚!沒水平!芭蕾音樂算哪門子古典音樂?當然,如果你變成飛虫鉆進我的肚內,可以听見非常沒教養的粗話:切,裝逼犯!
    在特別“高雅”的古典音樂愛好者里,還有其它的一些所謂的“檔次”問題:比如欣賞莫扎特的,就沒有欣賞巴哈的來得有檔次;如果听莫扎特還可以在他們面前提提,那么,听約翰‧斯特勞斯的(不是“死特老鼠”),可就千萬千萬不能提了,別說我沒提醒你呀。萬無一失,你可以提提肖邦老貝。就說老貝,口氣熟得像提自家后院的小黃,──小黃是條狗,那種農村的草狗。縱使從未領悟第五第九的妙處,說說這些數字,總不成問題,──它們全不過十。這樣子,料那些特別“高雅”的古典音樂愛好者應該感到滿足。這些問題,等哪天有空了,我真想另寫些感想詳細談談,題目亦擬妥:“論古典音樂愛好者中少數‘极高雅’人士的‘尊貴面孔’和用隠晦難懂不知所謂神經兮兮的小資語言(文字)描繪/推薦古典音樂的現象”。
    有時候想想做人著實不容易呢,自得其樂听古典音樂吧,听莫扎特的還要被听巴哈的歧視;當個偽球迷看足球吧,阿迷又要被巴迷擠兌,反之亦然。唉!


    契訶夫說:柴可夫斯基在當時俄羅斯藝術中所占的地位僅次于占首位的列夫‧托爾斯泰。一面抄錄此話,一面齜牙裂嘴而笑,底氣不足者撰文最喜歡拽專家名人的話。我引證此話夠份量了吧?抬出二位文學大師。當然,我可不是光光為了壓人,從這里可以看出:柴可夫斯基也是難得的一位有幸在生前就享受到功成名就榮耀和贊譽的藝術家,雖然晚了一點,歷時也不算久,只享譽八年便猝亡了。1893年11月6日凌晨三時,貎似八十三實際五十三的柴可夫斯基,為自己生命的樂章劃上了終止符號。至於他蹊跷的死因:霍亂?自殺?──崩潰?亦或是受脅迫?我不是當事人,也不在現場,更不想八卦,所以就悬著吧。
    一位長年生計無著落、依賴素未謀面“网戀”對象資助的作曲家,在去世的時候,終於光榮地薄有資產。金錢永遠無法體現藝術的價值,遺憾的是,在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藝術的價值卻只能靠金錢來衡量。許多美好的事物也是:风景、時間、友誼、愛情……。寫到這里,我心里一陣悲涼。快停止煽情,其實,我只是想傳達一些樂觀的信息:想想陶淵明,想想杜甫,想想凡高,想想貝多芬,我們是不是應當為柴可夫斯基慶幸?因為,這好像已經成為定律了:偉大的藝術家生前總是窮困潦倒。讀到這里,若您眼下手頭拮据,那么恭喜您,您是一位偉大的藝術家。……呃,雞蛋留著炒蕃茄多好啊?
    柴可夫斯基在音樂方面的際遇,不同於神童莫扎特,不同於樂聖貝多芬,沒幼承庭訓地被家長粗暴地往音樂家路子上“馴”
    。二十二岁法學院毕業后,才開始接受正規的音樂作曲训练,屬大器晚成。而且完全出於自己的志趣和意願,是“自由戀愛”,不是“包辦婚姻”。有一件事很奇怪:我腦海里的柴可夫斯基有別於其他諸音樂家,絶不會被冠上天才作曲家、才華橫溢等等的印象。是因為他自比勤勞的鞋匠,將作曲當一桩工作來執行?令我感受不到激情和靈感?還是受他稀奇古怪的性格誤導?
    倘若柴可夫斯基晚出生個一百三、四十年,可以生活在今日社會,會如魚得水吧?再不會因為傳聞中的性取向問題而倍受精神困擾,和梅克夫人決不見面的“网戀”也變得稀松平常,不再遭受任何奇異目光。這位前衛的弄潮兒,好啟用亂七八糟樂器往音樂里添注稀奇古怪的聲音,曾用英國管等各類罕見樂器為貝多芬d小調奏鳴曲配樂,被不解风情的老古董導師安東‧魯賓斯坦斥罵了一通。所以他若生活在今天,恐怕是玩重金屬的料。


    废話良久,終於可以談到我心愛的《天鵝湖》了。
    試想一下,如果世界上沒有《天鵝湖》,將會是我們芭蕾舞愛好者的多大損失?模擬《上帝擲骰子嗎》里動情得失控的語言來表達:是它,丰富了我們人類貧瘠的思想寶庫;是它,照亮了宇宙亘古至今的藝術昏蕪;噢!如果沒有它,將會是我們人類精神文化遺產中一筆多大的損失?(哈哈,我自已先笑倒了)而世界上也真的差一點就不存在《天鵝湖》,如果柴可夫斯基早幾個月欣賞到《西爾維雅》的話。看完《西爾維雅》,柴可夫斯基感嘆:早知道有這部音樂,我當然不會寫《天鵝湖》了。《天鵝湖》和《西爾維雅》相比簡直是蹩腳貨。
    不必奇怪柴可夫斯基對《天鵝湖》不合情理的苛責,我們柴先生的口味有時候是非常柴油味的:作為一名杰出的藝術家,他不懂欣賞名畫,需要化很長精力去學習怎樣欣賞和如何領悟米開朗基羅的作品;他恭維勃拉姆斯“這個惡棍的作品,下流胚無才到了极點!”他朝維克多‧雨果的書吐唾沬,把它撕成碎片,扔腳下踩,然后甩出窗外。幸好他不生活在今天的香港,這樣高空抛垃圾,會遭檢控,而且隨時可能砸死人,閙出人命的。(插一句題外話:我也不喜歡勃拉姆斯,令我費解的是許多音樂家都愛演奏他的作品。曾為此請教老九,老九說勃拉姆斯的音樂比較炫技。原來如此,呵呵,這又非常不符合我的理念,我認為任何藝術,從平淡到繁瑣,從珣麗到清新,都好,只要傳情達意表現美,非為炫耀。)
    今天看來,尤其以我的目光來看,《西爾維雅》也好,《葛蓓莉婭》也好,完全無法和《天鵝湖》媲美的。不管怎樣,1877年2月20日,《天鵝湖》在莫斯科大劇院首次公演的時候,慘遭失敗,惡評如潮。
    “毫無新意,手法陳腐”;“群舞演員原地踏步,揮動雙手,好像磨房风車葉片;而獨舞演員則邁著體操步伐環繞舞台蹦跳。”編舞歸咎於導演,那么音樂呢?“除了圓舞曲、匈牙利舞曲和波尔卡舞曲之外,整個芭蕾音樂枯燥乏味。音樂不适合舞蹈,倒比較像交响樂。” 
    也許,對柴可夫斯基來說,有惡評如潮總比沒惡評如潮好受一點,起碼有人費了勁兒的來批評你。他曾為朋友听了《第四交響樂》后全默不作聲而痛苦之极。這一點,頗似論坛上某些心理承受力差的帖主看見自已帖子少人跟、遭冷落,會痛不欲生一樣。


    在談論《天鵝湖》之前,想順帶嘮嗑一下芭蕾舞,《天鵝湖》激起了我的嘮嗑勁。不妨先談談我喜歡芭蕾舞的原因吧,覺得觀賞芭蕾舞很合算,原諒我的市儈氣。芭蕾舞,──舞蹈和音樂最美的組合,不會弄套音響設備放放唱片當伴舞音樂就算數,更不會出現歌星唱空氣歌又口型配合不上的局面。芭蕾舞演出,台上幾十位專業舞蹈演員,台下幾十位演奏家組成交响樂團,加上氣度軒昂的樂團指揮,等於欣賞一場交响樂加觀賞一場舞蹈表演,多么合算呢?
    而芭蕾舞演員,有別於其他舞蹈如中國民族舞、拉丁舞等的舞蹈演員,除了同樣的必須的刻苦訓练之外,身體條件的要求異常苛嚴。第一、你得瘦!第二、你得瘦!!第三,你還得瘦!!!再怎么瘦,一名成年女子,80斤總要有的吧?在芭蕾舞里,男演員經常將女演員舉起,扛在肩頭,在舞台上跑來跳去,做出各種優美的姿態。讓一位男同志扛一包80斤重的米,不成問題,舉重運動員可以舉200公斤以上呢,雖然臉憋得通紅。而芭蕾舞男演員舉啊扛啊做苦力,得面不改色氣不喘,裝出一副很輕松、很享受、很陶醉的樣子,這就比較困難。所以世界上最會“裝”的,恐怕是芭蕾舞男演員。我說論坛上吵嘴的,今后大家誰也別爭了。
    女演員的瘦削程度,直接影響到男演員“裝”的逼真程度。女演員瘦又不能瘦得癆病鬼一樣,要瘦得健康,否則跳不動。想必大部份女士都會深有感触:明明像鳥一樣只吃了幾粒米,這腰就粗了,這肚皮上的肉就冒出來了,更何況世界上還有那么多雪糕甜品的誘惑?口水流出來了,想起心愛的薄荷巧克力雪糕,幸好我不是芭蕾舞演員,哈哈。
    瘦,也許有人得天獨厚,也許有人長期節食得以保持,但身體本身的資質、靈敏性和表演的悟性、天份,非常關鍵。芭蕾舞不設對白,所有的喜怒哀樂,寫在臉部表情和舞蹈動作上。試問這世界上瘦人還少嗎?學跳芭蕾舞的瘦的女孩還少嗎?學來學去,多是業余的;有幸成為專業演員,不過就是天鵝湖里一只伴舞的小天鵝,脫穎而出,出演一下三人或四人舞。能擔正一台芭蕾舞劇的有幾位?成為世界著名芭蕾舞演員的,又有幾位?所以,在芭蕾舞行業里,呈現著底座非常大的一個金字塔式,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激烈和殘酷,不亞於浴血沙場。電影《魂斷藍橋》、《紅菱艶》描繪了對出色的芭蕾舞女演員的嚴格要求,要求她們奉獻一切精力,包括愛情。

    正因為優秀的芭蕾舞演員難得,每逢芭蕾舞團公演大型節目,如《天鵝湖》,女主角的腳,成了劇團、觀眾心頭永遠的痛。萬一其中一場演出不幸扭坏了腳,要第二女主角上場,那演出還值得看個屁啊?有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我有幸現場欣賞英國國家芭蕾舞團演出,那女主角据說世界知名(除了我,我不知其名)。她一人分飾黑白倆天鵝,其獨門秘技,在第三幕黑天鵝奧吉莉婭獨舞一口氣可以轉八十個圈。為一睹此技,購票后,我一直擔心一直擔心一直擔心,后來總算老天保祐!
    女演員已萬里挑一,出色的男演員更罕見。首先,肯跳芭蕾舞的男子原本屬稀珍動物。這應該歸罪於那不雅觀的緊身褲,換了我也不願意穿了這么一條穿著等於沒穿的光屁股褲子滿台跑的。一直閙不明,為什么芭蕾舞男演員非得穿成這種彰顯下體的褲子?老九告訴我里面有護罩,怪不得幾乎每一名芭蕾舞男演員的下體都那么碩大礙眼。縱使有千萬條理由非得穿這褲子,可不可以將上衣設計得稍許長一點,用衣摆遮掩一下呢?唉!
    其次,就算有《跳出我天地》里的比利肯去學跳芭蕾,還得面對廣大香港男士同樣面對的一種尷尬境地:女士太高。芭蕾男演員高難度的跳旋,有點像體操,滿足這些高難度動作要求,並且做得又好又稳的,基本上那腿就沒法長了。腿一長,跳半空中多半會打結。所以,我們從沒見過一米八以上的李寧。你腿不長,可人家女演員的腿長啊,足尖舞,還得加上整個腳的長度。基本上俄羅斯男演員身材修長,比較令我安心,英國的普遍強差人意。傷心事,不說了,總之看見台上一男一女一樣高矮,或,甚至男的矮了半截,大家稍微體諒一下吧。

    我坦白喜歡《天鵝湖》的真正原因:──女演員的服飾美。上面小背心,露出女人最美的鎖骨,下面洁白的羽毛超短裙,──也不是超短裙,類似燈罩、天棚吧,──露出女人最美的大腿。女性身體和四肢,線條上的優美(注意,不是曲線)徹底暴露。縱觀其它芭蕾舞劇,雖不乏美妙的音樂配舞,比如《葛蓓莉婭》里的圓舞曲;《睡美人》里的圓舞曲;也有演員舞技出眾的,例如《海盜》里的雙人舞;但我看到的卻是:《葛蓓莉婭》里的村姑服飾,身手臃肿;《海盜》女主角貼身薄絲連衣裙像穿了睡裙。再說,舞姿優美的白天鵝一直比舞技出眾的黑天鵝更受歡迎,可見芭蕾舞始終不是耍杂技,美,是先決條件。《天鵝湖》公演的時候,裙子太短,露出太多大腿,被批評為有傷风化,簡直不像話。現在,要是哪位芭蕾舞演員不穿上這種小翘裙表演,簡直不像話!
    《天鵝湖》的故事情節非常弱智。當然,沒有《葛蓓莉婭》弱智。《葛蓓莉婭》講一位青年農民移情別戀,愛上了一尊每早坐在陽台上捧著書讀的木偶。看來這位男青年要么是現在日本吹氣娃娃的愛好者,要么是女文青的愛好者,大雅大俗集一身。《天鵝湖》說的是奧吉塔公主被魔王變成天鵝,白天是一只天鵝,晚上恢復人形,只有忠貞不渝的愛情才能破咒。奧吉塔公主在一個月夜色誘了王子,王子被迷住了,同意用自己的愛情去破咒;后來魔王的女兒奧吉莉婭在一個舞會上也去色誘王子,王子又被迷住了,同意娶奧吉莉婭。可怜的奧吉塔只好永遠當天鵝,她衣櫥里的那些裙子,可以處理掉了。
    故事雖然弱智,內涵十分丰富,不提眾所周知的什么愛情力量、堅貞和考驗、愚騙和蒙蔽;就我來看,發現諸多有趣的因素:比如魔王的虐待狂心態,動不動就喜歡將人變成動物;比如魔王的超低智商,將人家變成美麗高貴的天鵝,而不是變成一條毛毛虫;再比如科學一點地考慮,發現這故事包括了人種基因的突變;上升到倫理道德,還帶來人獸戀的思考。
    越寫越往扯淡的路子上去了,從音樂開始,讓我回到音樂上去。《天鵝湖》公演的時候,音樂被批評為不适合舞蹈。吓得柴可夫斯基在芭蕾舞音樂的創作上“筆萎”了,等了十幾年,在其他作品被大眾接受后才再嚐試創作了《睡美人》和《胡桃夾子》。果然,《睡美人》和《胡桃夾子》受到好評。在這里,我又想引用某WBD的名言:“大眾就是SB!”確實有道理。那時候,紅了的老柴甭說寫《睡美人》,寫《胡桃夾子》,就是寫《東方紅》也會西方紅的。大眾SB們從箱子底下翻出《天鵝湖》,惊呼神品。但是,大家還不忘嘴硬,硬說《睡美人》和《胡桃夾子》的音樂創作成熟了。這不是废話嗎?作曲家也老了十幾岁,能不成熟嗎?
    我個人認為,《胡桃夾子》和《天鵝湖》一樣優秀,從頭至尾的音樂通通好听,沒有一段悶場。但是,由於《胡桃夾子》故事适合兒童,趣味性強,整體的藝術性大打折扣。柴可夫斯基創作,先《天鵝湖》后《胡桃夾子》,我們欣賞的時候,宜當張果老,倒騎毛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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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斷斷續續地寫,一直擱在機子里,隨著世界杯掠近,得騰出時間精神,投入世界杯的狂熱。
    匆匆結束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