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閑話──陸稿薦

星期五, 10月 7th, 2005

蘇州城里有一家陸稿薦的熟食店，據說是百年老店。這個“百年老店”的“百”可不是要絆半天嘴的那個“百年一見”的“百”。蘇州，要說它有其它的過人之處，比如天堂啊美女啊什么什么的，可能名過其實，但要說到“古老”二字，倒是絶無欺言。所以大家儘可放心，這個“百”字真金白銀。
百年老店陸稿薦最出名的一道熟食是酱豬肉。我本身十分地不喜肉，即不好長肉也不愛吃肉，所以無法領教陸稿薦酱豬肉的妙處。大凡男人一個個都是食肉獸，很受落。
很久以前，陸稿薦還不叫陸稿薦，但為了說故事方便，我仍叫它陸稿薦。卻說很久以前，這家不叫陸稿薦的陸稿薦只是一家生意並不起色的小店子，店里僱了個當杂差的小伙計。有天下午，來了一個老叫化子，邋遢得不得了。……
我對童話或者神話故事里，為了測試主人公的心底好不好，老要啟用乞丐這一招，很有意見。因為如果這樣，我是肯定pass不了的，我特怕脏。
老叫化子跑進店里，沒有錢又很餓的樣子，勢利的老闆當然要赶他走。小伙計不忍心，自己掏錢買了一碗面端給他吃。老叫化子坐在后門口，狼吞虎咽，吃相特別難看。用黑乎乎的手抓著面條，自嘴里塞進去，又從鼻孔里拉出來，放回碗里。
吃了半天，還剩下半碗面，老叫化子對小伙計說：“我吃不下了，你吃完吧。”小伙計覺得惡心，但自己的銅鈿買回來的，倒掉了可惜。再加上，也餓了，忍著惡心接過碗，將面條全吃了。老叫化子似乎很滿意這種精神虐待的勾當。臨走時，說：“我這里有稿荐(草垫子)一張，送給你吧。”
草垫子破得一塌糊塗，根本不能用了。小伙計擱在廚房，老闆正燒著酱豬肉，看見，怒：“什么破玩意？占地方，扔掉扔掉。”小伙計不敢違拗，拿了破垫子要去扔，老闆又一把抓起，往炉肚里一塞：“燒了吧。”
突然間，“轰”的一聲，全城百姓跳出家門，齊問：“什么東西？什么東西這么香？”全城百姓做了一回狗，一面嗅著一面往香味的發源地奔來。不一會兒，就將陸稿薦團團圍住，叫著要買這個神奇的香香的肉吃。
發生“香味核爆炸”的瞬间，老闆和小伙計呆立當場，面面相覷。還是老闆記性好，想起曾在网上看見一個叫身是客的寫的一篇文章，知道是什么事，慌張抢草垫子出來，已經燒了一大半了。
剩下的日子，他們只好每燒一次酱豬肉，就撕草墊子上的一小條草杆子放進炉里子。饒是如此，香味還是傳遍千里，人人爭相排队。若不是我在講故事，我會懷疑他們在肉里下了罂粟。
店子從此生意興旺，正名為“陸（落）稿薦”。后來，小伙計跟老闆的女兒結婚了，繼承了這片店子。基本上每一個能干的小伙子總會在一個有女兒的老闆那里打工，而那個女兒也會生得不早不晚，剛好适齡給他作老婆。
我講的故事總是非常圓滿的。哦，忘了交待，那位老叫化子，據說是呂洞賓化身的。看來,
呂洞賓閑著也是閑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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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人若想要成功，就不能講究衛生。叫化子吃剩的，都要吃下去。尤其，看見帶著草垫子的叫化子。

有話說李敖

星期四, 10月 6th, 2005

李敖在北大演講的那天，我正忙得團團轉，只好不時上网瞄一眼傳訊消息。當看到他翻著毛語說GCD總會被消滅，有那么的一瞬間，我呆在電腦前。眼前彷彿出現地圖卷慢慢舒展開，快到儘頭的當下，荊軻自里面抽出匕首的鏡頭。這還不算，李敖還扭頭望著台上如坐針氈的北大校領導打趣，一方是哭喪著臉，一方是嘻皮笑臉。
好個老頑童，玩無間道？
一時鸦雀无声，相信所有看不慣他的人忙著自地上摸眼鏡。好在接下來清華、复旦的演講收斂不少，大伙兒又有話說了。挺李者說：看起來李敖不開車撞天安門，大家是不會滿意的（原句言簡意賅，恕不翻找了）；還有人問是不是要干脆投他進秦城你們才會閉上鸟嘴？（原句文雅，恕藝術加工）
看了《李敖有話說》，我對他是充滿成見的。從來只有“官逼民反”，可偉大的思想家李先生敖有個了不起的創見是“民逼官反”，是民眾的拎不清、坐地起價使刁勁才導致的。這高見，令我非常反感。
但我也很反感許多人跑出來莫名其妙地瞎罵，拿其為人作風大作文章，當真是我D教育出來的。只有我D評先進工作者，先看政治面貌，再看工作能力，還得檢閱其好不好色。女人一多，這男人道德肯定敗坏，可以拎出來做文章了。
怎么可以因為某些見解不同，而一棒子統統打倒呢？且不論神州行，出於何種目的：有政治意圖、無政治意圖；無私或功利；李敖博聞強記、嘻笑怒罵，作風姿意，不畏強權，這些都是我欣賞的，但恕我仍無法將掌聲給他。
我不否認斗牛士的英勇，但若一位斗牛士，從沒被推進罗馬斗獸場斗獸，光憑其斗牛的經驗，去說人家斗獸士不懂斗獸，指手劃腳，我認為是不适宜的。斗牛和斗獸雖然性質相近，但還是有時間、地點、背景、武器配給、游戲規矩、身份局限等各方面的差異。斗牛士斗赢了公牛，享受大家歡呼的同時，請別踩到倒在斗獸場上斗獸士的身軀。須知他們不是不勇敢、不是不聰明、不是不技巧、不是不策略……，只是，他們斗的猛獸會將他們的整個手指吞下肚去，令他們無法寫九十六本禁書出來。
這一點，真希望李敖先生能夠理解。

身是客　於
蔭權元年秋

崩潰

星期三, 10月 5th, 2005

昨，連下三局，大敗，終於崩潰了。
揮淚痛罵，痛罵他棋臭。
是的，邏輯沒錯：全力以赴、頑強苦戰，還下不赢一個臭棋的家伙，能不崩潰嗎？
可能長期以來，對自己的智力水平評估出現了誤差，想自己若生於三國時代，周瑜和諸葛亮都會哭叫：“即生瑜亮，何生身是客？”相信世界上之所以比爾．蓋茲、李嘉誠會成功，皆因我忙於看閑書。至於棋，雖貴為“常負將軍”，亦從不介懷，皆因我認為沒遇到胡榮華，胜負何足掛齒呢？
可昨天非常沮喪，那種絞盡腦汁亦無計可施，強烈的挫敗感。
一連二局被丫成功架起空心炮，接下來的戰斗，根本沒有戰斗，戰場上只見我口叨小銼子，冒著枪林彈雨，爬過泥濘的陣地前沿，想去鋸丫精鋼鑄成的炮架子。每每爬到半途，就叫流彈打死了。
忿然宣佈戰事休整，退入廁所，洗澡，以水淋頭。奔回去再叫陣，戰第三局，棄當頭炮改用飛象。飛象局真可謂我看家本領，固若金湯的防守，适合當初膽小如鼠的我。近因廝打多了，性漸蠻悍，棄用久矣。被迫重啟，開局果然奏效。我也打起十二分精神戰之，惜中局又失利，快殘局時，我已頭痛欲裂，心灰意懒。
如此儘心儘力，卻於事無補。一直以為自己的智力是“此恨綿綿無絕期”，孰料“天長地久有時盡”。一直信奉“事在人為，人能胜天”，原來根本不是這樣子的，確實是有“人力（起碼指我的力量）不可為的事”。
是夜，我不屈斗志土崩瓦解。詩曰：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我則：欲穷凌雲志，再下一盤棋。

紅樓夢屑(2)

星期日, 10月 2nd, 2005

一　馬克思的《紅樓夢》
如魯迅所說：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五十年代初，新皇朝需要新詮釋，紅學需要賦予革命面貌。在偉大領袖的朱筆批示下，大家都要鉆進馬克思的頭腦里，用馬克思的眼光看《紅樓夢》。為了表示自己已經‘馬克思’了，一個個跳出來向胡适、俞平伯發難。當真是“亂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場”。
總結一下攻擊的三斧頭：
1.
要竪立正確的思想觀，汗，上政治課來了。還有一大堆革命名詞：如研究紅樓，該用“馬克思主義的唯物主義”方式，不能用“資本主義唯心主義”；有趣的是：我也覺得紅樓夢確實具現實主義，不光寫一個家族的灭亡；不光只是宝黛的愛情悲劇，里面包含的諸般意義深刻得多。沒想到這個現實主義論調竟最先由二位革命小將李希凡、蓝翎提出來，……難道我也是革命小將？
2.
考据過份繁瑣。學會了，像我一樣沒本事考據的，就說人家考據繁瑣，男子漢大丈夫不屑為之哈；
3.
那些專家壟斷材料不讓人看，抬高自已成為權威。就是投訴人家沒有將材料共產。小孩跑到大人面前哭訴人家不給他吃麦芽糖，而他忘記了麦芽糖是人家出錢買的，可以也可以不給他吃。
二 紅學即反《紅樓夢》
俞平伯考證了一輩子，最后得出結論：《紅樓夢》是部小說。而且，紅學即反《紅樓夢》。“下筆愈多，去題愈遠，而本書之湮晦如故。”
看上去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個結論。卻頗有點襌意：一條小魚請教大魚：“我常听人說起海的事情，可海是什么？”大魚答：“你的周圍就是海啊！”“可我怎么看不見？”
俞平伯臨終留言：胡适、俞平伯腰斬紅樓，有罪；程偉元、高鶚保全紅樓，有功。
痛心疾首，非常有勇氣直對內心的存疑，說出這番真話，哪怕此話會推翻自己一生的研究成就。這樣的學者令人敬重。周汝昌還出來譏笑俞平伯前后矛盾，當然，要理解俞平伯這種勇氣，對周老師來說，確實難度大了點。

三 腰斬紅樓
有關腰斬紅樓，我可以說深受其害。以前讀紅樓，讀后四十回就一臉不耐、滿臉嫌惡，還不時雞蛋里挑骨頭，以示自己的目光品味沒有問題，因為若連后四十回語言上的毛糙都挑不出來，你還有臉跟人說在讀紅樓？
要解決這個問題，我設想最好做個科學實驗：挑二十個從沒讀過紅樓、沒未聞腰斬后續等說法、又稍具鑒賞能力的人，關各人在一個信息封鎖的房間里讀紅樓，讀好后，問他們意見：有沒有二人分別著作的感覺？若有，在哪里斷開？
我想這個實驗結果，比較客觀公正有說服力。問題是：到哪里去找“從沒讀過紅樓、從未聞腰斬后續等說法、又稍具鑒賞能力的人”？試問今天有哪位欲讀紅樓者，掀開書第一頁時，心中不橫亘著“前八十后四十”的分水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