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看見人抱怨牙疼，我就會扑上去問，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話，下一句我一定說：“赶緊去撥掉。”

 

有關出智慧齿，我很早就應該為它寫一篇文章了，我一直在想，如果當初我尚未出智慧齿，或牙開始有一點點疼，出現將出智慧齿端倪的時候，能看到我現在寫的這樣的一篇警世帖子，就可以當機立斷，避免后來的災難吧？

 

稱我的出智慧齿事件為災難，一點兒也不為過。開始是隐隐作疼，當然以為發炎呀、有蛀牙呀之類，不會想到出智慧齿上去。消停了又來，來了又消停，大約幾個月時間便這樣。痛的時候，少進食，也無什么大礙。后來越來越疼，越來越頻繁，周圍有人提醒你，是出智慧齿了吧？

 

于是，我去關注了一下智慧齿，知道有的人會出，有的人不出；有的人出得很痛苦，有的人沒事。就算是出吧，我想我不會是最差勁的一個吧？我是一個极其抗拒去醫院看病的人，倒不是怕打針吃藥，這些都是小兒科。我不喜歡被檢查或接受治療時，那種身不由己、任人攞佈的感受。抱著僥倖心態，打死我也不去看牙醫，熬過了一次又一次的發作。

 

有一次比較厉害，疼了一個星期，疼到開始影響睡眠。俗言“牙疼不是病，疼疼疼煞人”，而且，是痛，並孤獨著。白天，你捂著臉坐立不安，“雪雪”呼痛，卻看不見任何傷口，旁人一點兒也不知道你身處地獄般的煎熬；夜深人靜，大家都進夢鄉，你“哼哼哼”，輾轉反側，痛不成眠，何等凄苦？

 

我還是沒去看醫生，我是一個非常吃痛的人。小時候被車撞蹦了眼角，不打止痛針缝了幾針，我一聲也沒吭，醫生護士都嘖嘖稱奇。我想忍一忍就過去，憑一己之力可以對付它，可以戰勝它。小時候屁股上長期被打青霉素（打過青霉素的人應該知道，這針有多么霸道），長大了不停忍受痛經，什么痛我會被打跨？

 

果然，痛楚又消褪了，阳光灿烂，生命無比美好。孰不料暴风雨來之前天色都反常的平靜。

 

然后，就來了一次兇猛的，現在回想起來尚有余悸。痛了一周，半边臉頰腫得像豬頭，整個頭痛得像有人拿大錘子在擊打。痛得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幻想著：拿一把大斧頭，將自己的腦袋一斧砍下來該有多好呢？立馬會神清氣爽，天下太平。我彪悍地支撐到周末，終于在周末漫漫長熬夜里徹底被擊跨了，我极其狂暴，向我的智慧牙宣戰：媽的，你不讓老子活，老子和你誓不两立，不把你一顆顆撥出來，扔腳下踩，老子不姓身。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第一時間飛扑去牙醫診所。星期天，不開門。這下我有多郁悶啊？不讓老子杀幾個人就讓老子在診所門口一頭撞死算了吧！

 

捱到星期一再去，一進診所，我血紅著眼對醫生說：今天就通通地撥掉它們。

醫生說要先檢查一下，四只智慧齿其中一只打橫長了，所以這么疼。這只要動手術切開牙床取出再缝針的。

我說：“動手術動手術，就今天就今天。”

醫生說：就算我今天有時間給你動手術，可你現在腫成這樣，根本不能動手術，要待它消腫了才動。

我說：“動手術動手術，就今天就今天。”

醫生說：你還在發燒，發燒時根本不能動手術的。

我說：“動手術動手術，就今天就今天。”

結果，我當然就給攆出去了。

 

忍忍忍，同志們呢，原來忍到最后成了看醫生也沒用，還得等該死的牙自己消痛消腫才好下手。等待的三四天，我簡直像呆在炼狱里。這時候，若誰得罪我，我一定跳起來狠狠地咬他一口。真的，我都不想活了，還維持人的行為干嗎？后來看《史記》，說周夷王身患惡疾，性情暴虐，“烹齊哀公于鼎”。我痛不欲生的出智慧齿時期，也想這樣做。大家別跑，給我烹一下。

 

捱到稍微消褪了點，人往往是好了傷忘了痛，牙一偃旗息鼓，許多人會和它們冰釋前嫌，輕易地放過它們，然后，不幸地，迎來了更猛烈的折騰。我已被這一次的痛弄得杀心已起，一分鐘也無法忍受它們呆在我的口腔里。

 

醫生說：你還有點燒沒退，現在動手術你可能會辛苦點。

我說：不怕，快點動快點動。

醫生說：你上面的要動手術，下面的再找一天撥吧，否則，你會很辛苦。

我說：不怕，一起撥掉它們。

醫生說：月經的時候不能動手術。

我說：沒有沒有。

其實，有沒有還不是我說了算？你又沒有法子驗證。

 

大家知道我一下子撥掉一边上下两颗智慧牙，上面的還是開刀，敬佩之情如滔滔江水黃河決堤：“你可真夠兇猛的！”

我，我還不是焦仲卿啊？！

 

后來，去拆了線，再預約撥另一边的。醫生問：你還是一下子撥去二顆？上边那顆很正常，可以不撥。

我知道若智慧牙正常，可以不撥，撥掉了，雖然免去清理不到容易蛀牙的风險，但也易招至牙松，像書架去掉了書座一樣。我考慮片刻，對那顆智慧齿說：你不閙事朕暫且留著你，你一閙事朕立馬連夜挖你出來扔腳下踩，你的明白不？

至今，它一直乖乖地呆在我嘴里。

 

在這場比狠斗勇的決戰中，我胜利了。如果我一早就這么狠，該有多好呢？之前的隠痛，后來爆发的巨痛，都是可以避免的。所以，我現在一看見人叫牙疼，就會扑上去問：“你是在出智慧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