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鄭庄公寤生對母親姜氏發出“不到黃泉不相見”的毒誓后，一年，后悔了。可君無戲言，潁谷的地方官潁考叔特地去見庄公，教以“掘地見母”的方法。這雖然是一種形式主義，為庄公公然食言找了一個台階下，但從人倫角度來看，到底是桩美事，不多議。

 

庄公感謝潁考叔，賜爵大夫，與公孫閼同掌兵權。從鄭國一個小地方的小官到貴族，還掌握兵權，一步登天。

 

 

2

 

和潁考叔共事的公孫閼，字子都，長得非常漂亮，《詩經.鄭風.山有扶苏》句：“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孟子亦云：“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

 

“男子中第一美色，為鄭庄公所寵”，馮夢龍將這二句話一起說，不禁令我聯想浮翩：難道鄭庄公好男寵？但公孫閼“兼有勇力”，又不像個娘娘腔的男寵。

 

錢鍾書說：“以此類語題品男子，便有狎賤之意”。

 

 

3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李敖解釋“且”為男性生殖器官的象形字。這樣一來，用本酒吳方言解釋詩句，比較解釋得通：“沒見到子都那樣的美男子，只看見倷格戆卵。”

那時候的女人真粗魯，“卵”啊什么的胡亂說出口。

現在的女人？現在的女人都貼照片，貼的還是十幾年前的陳年舊照，唉！

 

 

4

 

潁考叔上位后，參與了許多國家大事的決策，比如勸鄭庄公不要和周天子反面，也曾代表鄭國出使陳國。最看不出的是：他還能統兵打仗，曾大敗宋國的孔父嘉。

 

那時候的打仗非常有趣，文官、武将不分家，文官在殿上議事，和國君研究好作戰計劃，跑下殿披甲上陣，直奔戰場上去了。這樣做雖然有點搞笑，但也有個好處：真是自己性命交關的事，誰再敢在后方閉著眼睛瞎指揮？

隨國抵抗楚國進攻，二大臣，──季梁、少師，和國君隨侯商量好作戰計劃后，馬上披甲上陣，御敵。他們還比較神奇，居然和隨侯三人同擠在一輛戰車里，裝備紧俏到這地步？因為作戰計劃定得粗糙，少師和楚將交鋒，不十合被斬于車下；季梁杀開一條血路，沖出重圍；隨侯跳下戰車，脫去主將袍，混在小兵里才得以逃命，自己品嚐了苦果。

 

 

5

 

在戰胜宋國的慶功宴上，潁叔考提醒鄭庄公：你的威风並未凛凛，還需要伐郕、伐許。

 

讀到此節，不禁奇怪：潁考叔一直以謀士的面目出現，謹慎、谦恭、守禮，多次勸囂張的鄭庄公不要和周天子起沖突，是什么令他一步步走向耀武揚威的態度？

在成全鄭庄公霸主之心上迷失了自我？亦或原本就是這樣的自我，被掩盖？

 

6

 

公元前712年，鄭庄公32年，春，諸將咸集於教場（演武場），前面一面綿面铁杆大旗，旗上綉“奉天討罪”四個大字，旗竿長三丈三尺，旗面長一丈二尺，綴金鈴二十四個。那種鋸齿边的長條旗，料大家都有所聞。

 

這旗子整得忒重了，因此，鄭庄公宣布：“誰能執旗，健步如飛，拜為先鋒。”（先鋒不就是先送死嗎？）

大夫（注意，又是文官）瑕叔盈沖出來，舉旗走了幾步，沒大聲喘氣。庄公大樂，正要將先送死的重任交給瑕叔盈，潁考叔走出來：“舉旗走路沒什么稀奇，我可以舞。”他將旗子舞得煞是好看。庄公又大樂，正要將先送死的重任交給潁考叔，公孫閼走出來：“切，誰不會舞呀？給我旗子。”

潁考叔扛著旗子，駕著車子，一溜烟駛出較場，逃掉了。

 

這里，便是潁考叔的不對了，他可以抢了瑕叔盈的機會，卻不給公孫閼公平竞争的機會，也許人家公孫閼確實舞得比他好呢？這時候，好胜、輕浮的潁考叔哪還有建議“掘地見母”時的半分影子？官場可真是“毁”人不倦。

 

 

公孫閼自兵器架上绰起一柄方天畫戟，追出去。沒追著，罵罵咧咧回來了。

 

 

7

 

庄公另賜車馬給公孫閼、瑕叔盈，以安抚。

 

《三國演義》第五十六回“曹操大宴铜雀台”：徐晃和許褚為抢曹操所賜的西川红锦战袍，两个揪住厮打。“操急使人解开。那领锦袍已是扯得粉碎。操令二人都上台。徐晃睁眉怒目，许褚切齿咬牙，各有相斗之意。操笑曰：‘孤特视公等之勇耳。岂惜一锦袍哉？’便教诸将尽都上台，各赐蜀锦一匹，诸将各各称谢。”

 

相比之下，曹操的處理方法比較大度，庄公最起碼也奖他們一人一面小紅旗嘛。

 

8

 

戰爭打响了，潁考叔為了施能，拿大旗當作撐竿跳的撐竿，“呼”地一下子，就自戰車跳上了許國的城墙。公孫閼眼明手快，一箭過去，正中潁考叔后心。潁考叔從城上連人帶旗倒跌下來。

 

公孫閼人又俊，脾氣又燥，也拎著方天畫戟，同樣轅門射戟的箭術，莫非是呂布的前世？

 

 

9

 

故事結束在無稽之談上：公孫閼被潁考叔的鬼魂索命，自已伸手探喉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