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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莫里斯,春去人遠

    星期二, 07月 16th,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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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0 年,19岁的Maurice Hall ,就讀於劍橋,在同學Risley的宿舍里,遇到Clive Durham。Clive正坐在地板上翻找Risley的樂譜,两人一見如故,或,叫一見鍾情。原著中,Maurice問Clive,為什么會對我起意?Clive答:漂亮,你站在書櫥前簡直帅呆了。Maurice十分惊訝:你才漂亮,你是我所遇到的最美的人。
    Clive抱著一大堆樂譜,匆匆追上Maurice。Maurice想幫著拿一些,Clive謝拒,Maurice不用分說很大男人地一把抓了些過去。Clive望了一眼Maurice,目光中難掩“偶像啊~!”的仰慕之情。
    俩人跑到另一位同學宿舍里玩自動钢琴,可怜那位要靜靜看書的同學在背後拚命翻白眼。Clive玩了遍老柴的悲愴交响樂第四樂章,Maurice說好听,再玩一遍。Clive拒絕,“樂章不同單獨的樂曲,你不能重复它。”Clive這種稀奇古怪的理論,令Maurice很是著迷。初識的两人分享同一只苹果,口水不分。
    俩人在校園形影不離,两次假期,短暫分離更滋長了相思之情。Clive率先向Maurice表白,Maurice惊慌失措地回答什么亂七八糟?!冷戰了一段時間,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Maurice翻墻上樓,摸進Clive的宿舍,親了Clive,莞尔一笑,再爬下去。
    一吻定情。
    2
    電影《米尔克》(Milk)拍的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的美國,仍在苦苦爭取同性戀權利。電影《斷臂山》(Brokeback Mountain)拍的是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的美國西部,同性戀不光受歧視,還會受到迫害,肉體上的傷害。而《莫里斯》(Maurice)拍的是上世紀初的英國,年代更早,更保守的地方,同性戀被直接當作犯罪(Crime),除了被歧視,還會被逮捕、公審、判刑。《斷臂山》里的Jack和Ennis,是一無所有的牛仔,本就沒有多少社會地位可以失去。Maurice 和Clive雙雙屬於英國的中產階級,如果事敗,他們失去得更多,身敗名裂。
    Maurice 和Clive會受到怎樣的壓力?
    這段感情,雖然開始由Clive主動,卻也是Clive先退縮,名譽、地位和前程,Clive衡量之後,向Maurice提出分手,並找了一個女人Anne結婚。影片中有一個鏡頭──,Anne瞥見正在換褲子的Clive,臉色又尷尬又好奇,顯然他們是柏拉圖式的夫妻關係,雖同床卻從來沒有肉體關係。用婚姻來遮掩自己的性取向,除對自己和同性愛侶殘忍,也是對結婚對象的不負責任。任何因為現實的因素,獨沒有愛情而結合、維持的婚姻,都是應該被唾棄的。
    Clive全力投入他的政治仕途上去,Maurice見到他,不是在和政客們開會,就是在談論政治,要么寫政客們的發言稿。政治是一種什么玩意?可有一點點真誠、美好和自由在里面?Clive從靈氣逼人、獨立特行轉變到虛偽、市儈、面目可憎,其實我們大部分人都會走上這條路,所以無需指責Clive,只是仍不免會覺得很惋惜。
    青草地上,Clive對Maurice說:若你離我而去,我這輩子都會行尸走肉。理智還行,情感已死。
    Maurice並沒有放棄,是Clive自己選擇了行尸走肉。
    3
    《莫里斯》,與其講的是一對同性戀的愛情悲劇,不如說是描述一個男人的成長。Maurice很早意識到自己的同性戀傾向。12岁在沙灘上跟性啟蒙導師說:我是不可能和女人結婚的。和Clive相遇後,他真摯、熱烈而投入。Clive和他分手,他一直在等候,等待Clive回心轉意。雖然痛苦不堪,尋求醫生的治療,但他並沒有像Clive那樣不負責任地隨便拉一個女人去結婚。他永遠忠於自己的內心,忠於自己的感情。如果同性戀是他的天性,他絶不為迎合世俗的規範而做出有違天性的事,這種秉性,在俗世中顯得愈發稀珍。
    《紅樓夢》里寶玉愛黛玉,賈府上上下下都不明白,即便書外的讀者,也不是很明白。這個又刁鉆又刻薄又多病的麻煩女人,有什么好愛? 寶玉說黛玉從來不去逼他讀混帳的書。寶黛俩人,以他們的聰明,要從眾跟大流難道跟不上嗎?他們不肯低頭,不屑向世俗投降。Maurice身上也具有這種可貴的品質,開始他頻頻上教堂,受Clive影響,思考教意後開始少去,頂住家庭和學校的壓力。教務長叫他寫檢查,否則不予返學。Maurice說我沒有錯,道什么歉?我才不在意這張爛鬼文憑。劍橋的文憑在他心目中是爛鬼文憑,金榜提名在寶黛心目中也是傻逼兮兮的事。
    無論對愛情還是婚姻生活,Clive認為柏拉圖式就可以了,身體力行這樣的信念。Clive非教徒,可又有點像嚴格的教徒奉行禁欲,多么分裂的性格?Clive空有靈性卻無勇氣,只好壓抑自己,成為規範的牺牲品。相比之下,Maurice的愛情觀正常多了,愛情應當靈肉結合。
    4
    Maurice和Clive雖出樣屬於中產階級,Clive對階級的認同感和門弟觀念比Maurice強得多,這也許受他母親影響。Clive的母親支持Maurice和Clive來往,因雙方門當戶對。她甚至希望Maurice的姐姐嫁給Clive,因為Maurice的姐姐將繼承一大筆遺財。Alec對Maurice說起Clive的母親:那個八婆問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在那里快两年了,還問我叫什么名字。
    Clive遺傳著他母親的這種脾性,對下人無禮。Maurice初到Clive家作客,俩人坐在床上聊天,女佣拍門進來,誠惶誠恐,Maurice覺得被打斷,Clive若無其事,女佣予他就是個屁。管家算比較有地位的,Clive對管家同樣不客氣。雖然管家提Risley的丑聞令Clive生厭,也沒有理由直接恐嚇管家:在這兒干別提這事。也就是說你再提這事,You will be fired!
    Maurice的性情,他選擇的職業,股票經紀,代表著資本主義,自由、平等、能者居之,和“我們是貴族”那種講攀比、裙帶、毫不尊重人的陳腐觀念截然不同,所以Maurice能接受、最後也回報Clive的仆人Alec的感情。Maurice一確定自己的感情,即告訴Clive,沒有任何的模稜兩可、虛與委蛇。原著中寫道:He(Clive) did not realize that this was the end, without twilight or compromise, that he should never cross Maurice’s track again, nor speak to those who had seen him.
    Maurice給了Clive足夠多的機會,結果,春去人遠,老死不相往來。
    幸福屬於勇敢的人。
    5
    作者E.M.Forster自稱,為Maurice留了一個明亮的結局。Alec從學識、修養上和Maurice相差太遠,俩人的社交圈子、生活習性根本不同,缺乏共同話題,他們並不班配,也自然難以得到幸福,這也是為何我替Maurice、Clive唏噓不已,認為這“明亮的結局”不過是Fiction,完全不可行。
    然而作者E.M.Forster的生平,又告訴我們,這絶對不只是Fiction。《Maurice》寫於1914年,到1971年Forster去世才發表,直至此時,大家才發現大名鼎鼎的Forster,《看得見風景的房間》(A room with a view)、《霍華德庄園》(Howards End)的作者是同性戀,《Maurice》基本上是其自傳體小說。Forster在劍橋讀書時,亦有一位同性戀人,後分手,Forster轉向低下層階層,同一位巴士司機維持了两年的關係。Forster四十多岁時,遇到一位已婚的警察,他為這位警察買房子,並搬到他們家里生活,和警察的妻子及家人和睦相處幾十年,終老警察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