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岛》之每一個人都有一點精神病

星期六, 05月 22nd, 2010

【嚴重劇透，慎入】
【觀影筆記07.10】《禁闭岛》（Shutter Island）之每一個人都有一點精神病
1
联邦警官泰迪和搭擋查克搭船來到關押精神病罪犯的禁閉島，調查島上一起女精神病人離奇失蹤事件。
泰迪和查克被副典獄長勒令交出武器，才能進入阿什精神病院，查克取了半天才將手枪取下來交出去。
考利醫生向泰迪介紹，失踪的女精神病人叫蕾秋瑟蘭多（Rachel Solando），溺死了自己三個親生子女被關進來的，但她一直活在子女仍在生，她仍在照料他們的幻覺中。
泰迪去蕾切尔的囚室察看，從柜子發現两雙大的黑皮鞋，說明蕾秋沒穿鞋而逃，還找到一張紙條，上面寫著“the law of 4 who is 67”。
副典獄長帶人和泰迪去搜查附近山崖，然而，大家都敷衍著不落力搜查。
泰迪和查克盤問了醫生、看護，奇怪的是醫生、看護都對他的盤問愛理不理的，還帶著一副嘲笑的表情。
考利醫生告訴泰迪，蕾切尔的主治醫生希恩放假離開島了，電話又聯系不上。
泰迪走進的辦公室，佈置高雅的辦公室里播放著馬勒的钢琴與弦樂四重奏。哀傷的曲調，飘動的窗帘，厚實的地毯……。里面坐著的一位醫生杰里米納林 (Dr. Naehring)，雪白的頭發，多么像，泰迪覺得就像納粹軍官。二戰時期，是泰迪和戰士們一起解放達豪集中營，泰迪穿過堆積如山的尸體，走進也是播放如此高雅音樂的納粹軍官辦公室。一名納粹軍官自杀未遂，倒在血泊中，紙片飛揚。泰迪移走手枪，任由納粹軍官在血泊中痛苦。眼前的納林醫生和記憶中的納粹軍官神情如此相似，口音也帶著德國腔。
晚上，泰迪和查克在借宿工作人員休息室。泰迪梦見了亡妻多洛蕾絲恰娜(Doloras Chanal)，抱著她時，血從她胃部涌出（注意這一細節）。
她告訴他，蕾秋和萊蒂斯都在那兒。
此時，飓风袭击著禁閉島，不管查案順利與否，泰迪和查克都無法離開禁閉島。
泰迪審問一個女病人，女病人在查克去倒茶跑開的片刻，在泰迪的筆記簿上飛快地寫了一個“RUN”字。
泰迪向查克坦承，自告奮勇跑到島上來調查此事，其實另有所謀。他的妻子死於一場人為緃火案，縱火犯安德魯萊蒂斯（Andrew Laeddis）逃脫了，后又去學校縱火，听說被帶上此島，但從此沒有音訊。泰迪此來，就是想找到那個杀害自己妻子的兇手安德魯。查克問：“如果抓到安德魯，你會怎樣呢？”泰迪說不會杀他，並談起了解放達豪集中營時的一起杀降事件。泰迪說他不想報仇，厌倦了杀人。泰迪還說他認識一個這里的舊病人乔治諾伊斯，告訴他一些情況令他怀疑這兒在拿精神病人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實驗，他要好好調查並揭露這些。
泰迪和查克在台风中淋濕，換上島上看護人員的服飾，外表已和島上人無異。
泰迪來到會議室，听到大家在論論飓风中如何安置66位病人事宜。泰迪責問他們，還有第67位病犯？
考利醫生卻告訴他一個好消息，蕾秋找到了。大家帶泰迪去看蕾秋，蕾秋一會兒說泰迪就是她死在諾曼底登陸的丈夫，一會兒又說不是。
泰迪在地下室休息，梦見死去的女孩，埋怨他應該救大家。又見到萊蒂斯，拿酒誘惑他。還有蕾切尔，抱了三個血淋淋的孩子，求他帮忙，他將孩子放進湖水里。最後，他妻子走進來，濕淋淋的，要求泰迪找到萊蒂斯並杀死他。
乘著狂风暴雨的停電，泰迪和查克混進了平時關危險病人的地方。黑暗中，泰迪痛扁了一個病人，查克帶那病人去醫疗，落單的泰迪找到了乔治。交談中，乔治告訴泰迪，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阴謀。都是一個局，誆騙泰迪到島上來而已，泰迪將被關在這里，再也出不去了。乔治還提醒泰迪，查克也不是站在他那边的。泰迪想起，確實，查克這位搭檔是從西雅圖新調來，第一次和他合作。乔治說，島上在進行阴謀，在燈塔上手術，如果泰迪要揭露，必須放下和萊蒂斯的私人恩怨。
謎底在那灯塔，泰迪不理會查克的阻撓，非要去查明，卻被潮水阻撓回來，突然不見了查克。查克仿佛倒在悬崖下的岩石上。雖然心里怀疑查克，泰迪還是奮不顧身地爬下峭壁，沒找到查克，只見許多老鼠。他爬進山洞，遇到一個女人。女人說自己是逃走的女醫生，並向他揭開了這島上的秘密：所有的人都是一伙的，他們將病人當試驗品，做額叶切除手術，手術就在那灯塔上進行。他們會在吃的咖啡、抽的烟里落藥，令人越來越失去理智。糟糕，泰迪抽了查克給的烟，並向考利醫生討藥吃……
在山洞中呆了一晚，告別了女醫生，泰迪遇到了典獄長，典獄長說泰迪熱愛暴力。回到精神病院里，考利醫生叫泰迪可以離開島了，並說他從來沒有搭擋一起來，只有他一個人上島。泰迪意識到查克很危險，可能已被他們拖去灯塔做實驗，需要立即行動。走廊上，納林醫生想阻止他，掏出了針筒，強有力的泰迪將針劑反注進納林醫生體內。為干扰大家的追蹤，泰迪燒毀了考利醫生的轎車，並不理會企圖阻止他前往灯塔的幻影妻子，打倒了塔底荷枪戒備的警衛，沖上了塔頂。
推開門，考利醫生坐在里面，好整以暇地等著他：“你怎么弄濕了？你把警衛怎么了？”
一切真相大白了。
……
2
這是一部非常神奇的電影，和《穆赫兰道》（Mulholland Dr.）一樣將幻覺真實再現。《穆赫兰道》拍的是梦境，《禁闭岛》拍的是一名精神病人的所見所聞所感所為。和《穆赫兰道》一樣，中間有一個轉捩點，“啪” 地一下將情節來個急轉彎，將真相抛出來。《穆赫兰道》是蓝色盒子后手伸過去開燈，然后展現真相是什么：人見人愛、春風得意的女主角實際上怎么一回事。《禁閉島》是泰迪沖上灯塔，推開門后，考利醫生和希恩向他解釋情況。
描寫心理問題的電影屢見不鮮，佼佼者不多，這部《禁閉島》可謂集佼佼者之大成。情節構思和《兇心人》（记忆碎片 Memento）有點類似，男主角因為自己本身的精神問題，一直不停地尋找“兇手”。種種幻覺，又和《機械師》（El maquinista）類似，《機械師》里的男主角，也是厌恶自己，极度內疚，從而幻見另一個自己，那丑陋的將腳指接駁到姆指上的胖子。《禁閉島》里泰迪也看見了丑陋的臉上有一條疤痕的安德魯。至於拒絕面對已死親人，活在死者仍在生幻覺中的電影，希區柯克《惊魂记》(Psycho)里有類似情形。沉浸在自己臆想的世界，不停看到臆想的人物，《美麗心靈》里有。
3
讓我再無趣地复述一下情節。
在豆瓣上逛一圈，無比郁悶地發現，這么簡單明了的故事，居然有許多人說這里有两個平行故事，或開放式結尾。
安德魯萊蒂斯（Andrew Laeddis），是一名參加二戰的軍人，他隨部队解放了達豪集中營。堆積如山的尸體、自杀未遂的納粹軍官……，令安德魯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刺激，他明知以暴易暴是不對的，但忍不住暴力傾向和沖動，杀降事件應該是他心底的欲望投射出的幻想(灯塔上考利醫生說：你是去過達豪，但不可能杀了所有警衛)。
退役後的他，成為聯邦警官，用酗酒和工作麻痹自己，疏忽了家庭。尤其在他妻子自杀未遂，精神状况異樣，胡言亂語時，因為寵愛妻子沒採取任何措施，而是燒掉市區的公寓（臆想中的安德魯是縱火犯），搬到了郊區沿湖房子居住。終於有一天，1952年春天的某一天，工作回來，他妻子溺死了三名子女。悲痛欲絶安德魯一枪擊毙了深愛的妻子（前面鏡頭，血從妻子胃部涌出）。從此精神崩潰，關在禁閉島上，成為67號病人。
安德魯萊蒂斯拒絶自己杀死妻子的事實，臆想出自己叫愛德华丹尼尔（Edward Daniels），眤稱泰迪（Teddy），依然是聯邦警官，為找到縱火犯安德魯，和揭發禁閉島上的阴謀，以找尋失踪的蕾秋上島。他在島上的两年時間，不停重复臆想世界里的種種場景和人物。又因他是受過训练的軍人，加上暴力傾向，在島上成為最危險的病人，時常攻擊警衛、醫生、病人。
當時盛行的是對程度嚴重的暴力傾向的精神病人采取額叶切除手術，手術後的病人會失去部分記憶，變得文靜，行尸走肉。禁閉島上的考利醫生、納林醫生以及安德魯的主治醫生希恩都認為腦部切除手術可免則免，儘量以精神治療法將安德魯治療好。努力說服管理委員會，給他們時間來醫好安德魯。
治療的最重要步驟就是令安德魯直視自己的處境，從幻覺和癔想中醒悟過來。于是，一場role-play在島上進行。大家按安德魯臆想的套路去演戲，演給他看，如果按他的思路行不行得通。
主治醫生希恩成為泰迪的搭檔查克，查克的枪為什么要取了半天才除下。泰迪盤問女病人時問希恩是不是侵犯了她，鏡頭一直shift到查克有點忍俊不禁的臉部特寫；
照顧他的護士飾演了蕾秋；
蕾秋的房間，其實就是安德魯自己的，大號黑皮鞋根本就是他自己的，紙條也是他自己寫的；
警衛搜查時干脆坐在石頭上扔石子；盤問各醫生、看護、病人，醫生那么不耐煩，還笑他；病人叫他快跑，也許因為他本身就是關押在內的病人……。
沖上塔頂，考利醫生等在哪兒，給他揭開謎底。
Edward Daniels-Andrew Laeddis
Rachel Solando-Doloras Chanal
安德魯萊蒂斯就是愛德华丹尼尔(泰迪)
多洛蕾絲恰娜就是蕾秋瑟蘭多(而蕾秋的名字，源自安德魯被溺死的女兒)
幻覺中的妻子再三阻止他沖上塔頂，說他會杀死自己，是因為他知道真相后，泰迪這個虚幻的人物不存在了。
安德魯不得不清醒過來，意識到真相。但考利醫生對明白過來的泰迪說：九個月前我們就曾帮助你恢復理智，但你又反复了。
這次安德魯會清醒多久？還會反复嗎？
第二天，坐在台階上的安德魯又管希恩叫查克，並表示要逃離這里。
對他的治療方案徹底失敗，院方只好帶他去做手術。
最後安德魯被帶離時，甩下一句：
“哪種情況更糟糕？像怪獸一樣活著，還是當好人死去？”
顯示他並非又反复了，相反，他很清醒，衡量再三，寧可行尸走肉也不願面對現實。
他曾經將叫他為安德魯萊蒂斯的病友乔治痛打，不惜一切阻止自己成為安德魯。現在，他又一次地不惜一切，阻止自己面對現實，－－成為安德魯萊蒂斯。清醒地放棄自己的理智(這句話看上去很矛盾)。
4
真相大白後，阿什精神病院綠草如菌，风和日麗，哪來什么狂風暴雨袭击的痕跡？狂風暴雨和許許多多現象，都是泰迪眼中的幻覺。
不是看到所以相信，而是相信所以看到。
這里用的有點我們佛教中的意思，佛曰：“世事无相，相由心生，可见之物，实为非物，可感之事，实为非事。物事皆空，实为心瘴。”
泰迪眼前的一切，就是他的心瘴。
有一部科幻片，《深海圆疑》（Sphere，別看好像沒什么名氣，達斯汀．霍夫曼主演的呢），里面的大章魚就是心里幻想有，就幻化出來了。
和《禁闭岛》里的暴風雨異曲同工。
5
納林醫生對安德魯說：創傷制造怪獸。
二戰的經歷，在集中營的見聞，這種創傷，令安德魯成為怪獸。
不知道是他的精神異常，他妻子長期生活在精神有問題的他身边也成了精神病？
還是他妻子本身就有精神病，激發了他潜在的精神病？還是他們的精神病，唉，還互動起來了。
考利醫生說：不是人人都可以神智健全。
按我看，是人人都不可以神智健全，人人都有一點精神病，有的深，有的淺，有的可以自己克服，有的壓著也許一輩子不發作出來。
如果經歷了不幸，外界再施以一定的壓力，就很容易崩溃，爆發出來。
最近學校屠殺慘劇頻演，不能不說，人，其實很脆弱的。又有多少人意識到，自己其實是有一點精神病？
6
最近，看了两部老導演的作品。一部是Sidney Lumet的《判我有罪》（ Find Me Guilty），另一部是Martin Scorsese的《禁閉島》。
《十二怒漢》后看《判我有罪》，我是非常失望的，而馬汀斯科塞斯的《禁閉島》依然牛逼。
《出租車司機》描寫的是越戰退役軍人，戰爭形成精神、性格上的問題。《禁閉島》也是，描寫戰爭對軍人造成的揮之不去的精神創傷。
馬汀斯科塞斯好像一直關注這問題。
7
這部《禁閉島》之所以精采，我覺得和電影里的音樂分不開。
孤獨、壓抑，疑神疑鬼，疑幻疑真：
馬勒的钢琴弦樂四重奏(Piano Quartet Movement In A Minor，Mahler )
http://www.google.cn/music/song?id=Sd647bb711b47c5d4&rview=share
8
補充一點，其實寫影評時，我己意識到了，但一直不知插在哪里說。
電影中有一句台詞，用了三遍：Why are you wet, Baby?
第一次， 在禁閉島的“大风暴”之夜（其實這风暴是安德魯臆想而出），安德魯見妻子外面進來，他問：Why are you wet, Baby?。
第二次， 在安德魯沖上灯塔，考利醫生問他：Why are you wet, Baby?當時安德魯就怔了一下，明顯這一句話是那么熟口熟面。
第三次， 謎底揭曉，發生溺死孩子那天，安德魯回家發現妻子身上濕了：Why are you wet, Baby?。
這一句平平無奇的話，是將安德魯的幸福生活擊得粉碎的分界線。在安德魯心中，像魔咒，像磁帶卡帶一樣，在這一句話那里不停地卡住，來回重播。考利醫生明顯知道這一句話的作用和意義，在塔上特意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