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影筆記22@2008】《天堂電影院》和宋仙洲巷

星期六, 09月 13th, 2008

 
1
 
2003年7月的某一天，我回到兒時生長的宋仙洲巷。當時正值蘇州古城大整修之后，舊城區的無數小巷舊宅遭清拆，而我已經記不得上一次回到宋仙洲巷究竟是什么時候，應該有十幾年了吧？所以，那天去的時候，我有點忐忑，惊喜地發現：老巷還在，雖然經過了整修拓宽，有點面熟陌生。
 
外婆的老宅子也還在。毫不犹豫地跨進去，第一次發現，外婆家的屋，原來那么小、那么暗，簡陋的窄樓梯這么陡，當年外婆是怎么拎著馬桶走上走下的呢？
 
記憶中的大院子沒有了，厨房和客廳也分辨不出，小天井總算還在，爬滿青苔。屋子被隔得面目全非，早住進了其它人家，三戶。外面一戶的老阿姨告訴我：房子是他們買下來的，花了一點點錢，等拆迁安置，誰知政府拆到這一片說不拆了。隔得這樣亂七八糟是里面二戶，為爭地方天天打架……
 
那個夏日午后，我一個人站在宋仙洲巷，久久地。
 
 
2008年9月的某天晚上，我在家里看《天堂電影院》。時隔三十年，Toto回到家鄉出席Alfredo的葬禮，舊地重游即遭拆卸的天堂電影院。里面灰塵密佈、墙倒壁瘫。Toto站在一片狼藉里，环目四顧，耳中回响起當年滿座時的喧嘩。這分明就是五年前站在宋仙洲巷的我啊！
 
眼泪“唰”地一下子，如打開闸门，奔涌而出，再不可抑止，直到看完電影后的好幾個小時，沒出息地仍在流。
 
 
2
 
每一個人的心目中，都有這么一塊地方，裝載著他的童年，──那個屬於他的永遠的、唯一的“天堂電影院”。……第一次的考試作弊、第一次的晚歸被打、第一個印入眼帘的異性、第一個拨动心弦的姑娘、第一次臉紅心跳面對性這樣的神秘課題……
 
“天堂電影院”並非真的是天堂，可能會有經常揍你的母親、拎著你耳朵撞墙的老師、和你爭女伴打得眼腫的同學、無聊又八卦的小市民，還有小鎮這種閉塞、落后的环境和寡淡的一成不變的生活方式。
 
但“天堂電影院”充滿色彩和笑聲，是懵懂的你曾玩得不亦樂乎的一個地方。有迂腐嘮叨的神父、將以看守廣場為己任的神經病、中了足球彩票出錢重建電影院的奇奇歐……，最主要的，有Alfredo，這位亦師亦友、其性格和行為，對你今后的人生道路產生影響的人。幾乎每一個人的童年，都會有Alfredo這樣的叔叔或者阿姨，曾經溫暖過你幼小的心靈，可能是一道小吃，一件禮物，一次庇護，或一番安慰……，令你終身銘感。年幼的時候，因為羞怯或不懂事，從沒好好向他們表達過謝意。到有一天，長大了，懂得示謝了，卻再也找不到适當的機會和場合去表達。如同我們的童年時光，童年時光所蘊含的那些环境、人事和感受，明明在記憶里清晰著，雙手卻再也捉不住了。
 
 
3
 
有多少人和我一樣，年少時怀著好高骛远的梦想？討厭小地方的一潭死水？在宋仙洲巷渡過漫漫童年，一天又一天，以為一切都永不会改变，以為這種緩慢的節奏會令自己窒息，于是，棄之如敝屐。我一聲不吭，決絶而去。終于，如願以償，可以穿梭在大都市里。但是，看尽繁花的同時，有意無意間，總要轉身張望，寧靜的、古老的巷子，張望每一條和宋仙洲巷有點相像的巷子。
 
三十年沒回家鄉的Toto回去后對老迈的母親說：“這么多年了，我應該更堅強，更放得開了，結果，只是回到原點，彷彿沒離開過。麗亞跟我非常生疏，……而我，離棄了你，我什么都沒說就跑了。”
 
 
4
 
麗亞當然是不可能理解Toto的，如果，沒有同樣的童年時期的生活背景。即便Toto的初戀，──他梦萦神牵的Elena，如果后來不曾離開過那個小地方，恐怕也不能明白Toto站在即將拆毁的天堂電影院里的那股百感交集。
 
后來，在遙遠的他鄉，我遇到一個人，一個小時候居然就住在宋仙洲巷附近的人，可以和我一起回宋仙洲巷，一同站在“天堂電影院”里，缅怀过去，百感交集。
所以，我是多么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