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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蘇州閑話】小巷

    星期一, 01月 22nd,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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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n God said: “Let there be light.”
    And there was light.
    身是客說:“要串蘇州小巷。”
    隨後,就串蘇州小巷。
    確切地說,一場重感冒,迫使我滯留蘇州養病。生病一周,養病一周,到完全恢復,就要回來上班了。長假也放成這樣,這命,苦不苦啊?“苦不苦,想想薩達姆。”現在人老薩也沒了,我去想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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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片一:临顿路】
    (临顿路上的街灯,採用宮灯,古色古香。追溯“臨頓路”路名來源,殺氣騰騰著呢。据說吳王闔閭興師東伐,在此頓兵暫駐,埋锅造飯,宴賞軍士。後在此置館建橋,均以“臨頓”命名。路名也因此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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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想寫寫蘇州小巷。
    說來慚愧,作為蘇州人,我得享惠澤,蘇州,令我叨光不少,我卻未曾為它添光,相反,還經常狂犬病發作一樣,希望自已有時候在网上瘋瘋癲癲的行徑,沒有為蘇州和蘇州人帶來什么負面印象。
    正在忏悔,某魔鬼說:“切,祝枝山不知有多兇!”
    祝枝山那樣的才,豈可相提並論?
    不過,找到了共通點:祝枝山一把大胡子,加圖索也是一把大胡子。那誰說,我長得活像沒胡子的加圖索。
    又,祝枝山“忘門”(蠻橫),加圖索踢起球來那個“忘門”勁啊,我也以“忘門”著稱。
    僥倖,僥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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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片二:潘儒巷】
    (靄靄芳園誰氏家,朱門橫鎖夕陽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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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的胡同、上海的里弄、蘇州的小巷,是三個城市,三種风格迥異的文化縮影。作為大城市,北京的胡同,上海的里弄,隨著京派、海派文化的流傳,為世人所熟悉。
    而蘇州的小巷呢?
    一辆又一辆的旅遊車載來一批又一批的游客,停汩在拙政園、虎丘,或者靈岩山;游客們跟在導游的令旗后面,十五、二十分鍾地兜一圈。他們擠進園林,走馬觀花;一個私家住宅的后花園,一下子擠進成千上萬名游客,你推著我走,我踩了你的腳,“怎么這么擠啊?”名聞天下的蘇州園林“小得啦,小得啦,有什么好啊?”
    半小時后,他們集合,整队上車,出發。當然,腦海里帶著導游背書一樣背給他們听的一些傳說故事:劍池下的三千把劍,吳娃宫里的玩月池……,零零星星,星星零零。
    這,就是蘇州嗎?
    想了解真正的蘇州,如俞樾對聯中所寫“抱琴携酒,作人外清游”,挑個平常的閑暇日子,去街上逛逛,去,串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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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片三:翻建後的潘儒巷口】
    (在這樣的深巷里,可以閉門讀書,养成儒雅的风度;也可以跑去專諸巷憑吊,讓他的故事激發斗志,使性格不致於太過“溫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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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宋代,就有“天下最美蘇州街,雨後穿繡鞋”的諺語。蘇州的房子一律粉墻黛瓦(其實,也有黑墻,不過,並不常見),色澤淡雅。烟雨朦朧,活脫脫一幅水墨风景畫。雨后天晴,石板路如洗,做工精巧、色澤艳麗的繡花鞋點一點睛,這又是怎樣的一幅活色生香的畫面呢?
    走上蘇州的街道,串進深深的小巷,這,才是真正的蘇州。“綠楊深淺巷,青翰往來舟。朱戶千家室,丹楹百處樓。”
    蘇州的小巷,是历史,二千五百年前,伍子胥建城時,已定下規格,沿用至今;
    蘇州的小巷,是人文,一條條尋常巷子,走出多少大名鼎鼎的文人墨客、名人雅士?(不數家珍了,除非你們求我,──求求你們求我數了吧!)
    蘇州的小巷,是生活,是藝術,生活的藝術,藝術中生活;最主要的,蘇州的小巷,是我們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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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片四:潘祖荫故居】
    (潘祖荫故居,位於南石子街8號,破舊不堪,但請留意簷下墻上的那塊磚雕,透出大戶人家的精細。
    磚雕是蘇州的特產,──蘇州城北陸慕御窖出產的水磨磚,呈灰青色,質地堅硬,“斷之無孔,敲之有聲”,适合制作磚雕,為蘇州的門樓、門楣、照墻和墻垣,提供裝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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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州的小巷,本身就是文化。看看巷名,便知道了。我祖上居清嘉坊,晉代詩人陸機有詩云:“土风清且嘉”。
    我小時候住過的東百花巷,古名“槐花巷”,有詩云:
    鶴去橋空事已非,
    凤兮惆悵不曾違。
    吳城五月薰风起,
    東巷槐花似雪飛。
    外婆家在宋仙洲巷,旁边的三茅觀巷乃祝枝山故居,附近一條吳趋坊,亦有陸機作《吳趋行》以歌:
    楚妃且勿嘆,
    齊娥且莫謳。
    四座並清听,
    听我歌吳趋。
    就是說,我穿著開襠褲,從家里跑去外婆家玩,一路上,已有二首詩可以供我背了,──如果,我會背的話。實際情況是,我一直到六岁,都呆頭呆腦,口齿不清。
    (註:清嘉坊、吳趋坊的“坊”,非指碑坊的坊,蘇州許多的坊指城市區域,如唐朝長安城有108個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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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片五:潘祖荫故居的備弄(或叫避弄,暗弄堂)。】
    (這是平時的交通要道,突發事件時的緊急通道。古代的建築,雕樑畫棟的背后,有很科學周詳的一面。小時候,最怕晚上叫我們走這種備弄,總覺鬼影幢幢,頭皮也會發麻;而夏天呢,白天又喜歡串來串去,享受穿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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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蘇州人有時也會“裝”過頭了。那個宋仙洲巷,本名“宋筅帚巷”,筅帚是一種竹制的洗涮用品,從前用馬桶的人家一定打過不少交道。這么一條巷名,帶著臭哄哄的味道,硬是被蘇州人自說自話、約定俗成地改成“宋仙洲巷”了。仙洲,蓬莱仙境里去了。
    有回,在石路吃罢飯,散步,說起蘇州小巷。老兄他也賣弄起學識來了,說:“菉葭巷,……菉葭,還是詩經里來的字吧?不懂的人一定以為是陸家巷了。”
    我附和,說這二字有心“弄松”(刁難)人,誰會寫呀。
    一路上,倆“文化人”對蘇州人的有文化擊節贊賞,陶醉不已。
    回去,翻了翻書,我再去告訴他:“‘菉葭巷’原名‘陸家巷’,因有人(多半麻麻煩煩的文科生)寄信寫回郵地址時,覺得‘陸家巷’太平凡,不夠文化,改成‘菉葭巷’。蘇州人跟风改,弄成‘菉葭巷’了。”
    報告完毕,我“咔咔咔咔”地惡笑,他巴瞪巴瞪,目瞪口呆。
    蘇州人最喜歡白相這種花樣經了,看來,蘇州人“蘇空頭”的名號,绝非浪得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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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片六:潘祖荫故居】
    (走出來的時候,一抬頭,門上沒有傳統的精美的磚砌門樓,倒有幾個字,可惜我認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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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生病的百忙中,抽空串小巷去了。一辆女式自行車,一位車技超眾的柴可夫司機。
    說起車技好,許多人以為只要騎得快,千軍萬馬中一騎當先,是謂之好。錯!大錯特錯!蘇州人听說這樣的車技也想夸口,嘴角會泛起不屑的笑。
    “故宮閑地少”,在小城市里狹窄的馬路上和諸多騎車同仁斗智斗勇見缝插針慣了的人都知道,車技好,反指騎得慢,誰騎得越慢,屏車越屏得牢,才本事大。須知騎得飛快,自行車易控制;騎得慢,籠頭會晃,會摔下來。
    說這么多废話,當然是為了推出主旨:遙想老子當年,屏車技術可不是亂蓋的。往往同學步行,我騎著車,與之等速而走;或者,每吃一個紅燈都打死也不下車,屏著等綠燈亮起。
    現在呢,騎得少了,車技也大進了,在紅燈前摔下來的次數,不計其數。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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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片七:停泊在潘儒巷的黃包車,之一】
    (這是一個干冷干冷的下午,冷得伸出裸手(手套叫我給弄不見了)出來拍照的幾分鍾,手也會被凍僵。以致后來再美的景,也不肯拍照了。馬馬虎虎地,就拍了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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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好的車技,是帶了人仍能屏得住車。
    小時候,一直覺得爹爹像阿珞琉斯,──腳蹱上還沒有练門。他經常讓我坐在他那輛28寸的男式自行車后面,飛來飛去,再擠的人群中也足不踮地,車技好得吓人。
    就是太吓人了,姆媽不許他將我放在車后面,說萬一我沒抓牢,摔下去,在地上半天,粗心的他定繼續往前騎好幾條街也沒有發覺。(其實,姆媽過慮了,爹爹從沒有這樣對待過我,倒是后來,某位自詡車技好得不得了兼加十分之細心的人,卻將我狠狠地扔在三元坊的十字路口的地上,自己還往前騎了好幾步,才嘻皮笑臉地回過頭來救我。這是后話。)
    於是,爹爹就著我斜坐在車前橫梁上,一直坐到我很大很大了,腳都快拖到地上了,還這樣坐著。
    有一次,他帶了我去買菜,蘇州的小巷,水陸並重,巷边是河,河不設欄杆。他從橋上沖下去,居然一頭往河里直扎過去。我高高地坐在前面,眼巴巴地看著咱倆飛快地往河里沖去,因為太依仗、太信賴他的車技,不曉得慌張。說時迟,那時快,車到河边的一刹那,他跳了下來,用力扭住了籠頭。我納悶了半天,問:“你是故意閙著玩的還是控制不了?”
    “控制不了。”
    這才知道,天神一般的人物,亦有力所不逮之處。這件事,可以說是爹爹在我心目中形象的一個轉折點。
    (註:上文三元坊的“坊”是牌坊的“坊”。三元坊舊有為連中三元(解元、會元、状元)的錢棨而建牌坊一,今已拆除,只余“三元坊”路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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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片八:停泊在潘儒巷的黃包車,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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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了許多自行車的事,串蘇州小巷,自行車是或不可缺的交通工具。電影《甜蜜蜜》里,黎明用自行車帶著張曼玉,騎在香港的大街上。這是夸張的浪漫主義手法,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大家千萬不要上當,跑到香港的大街上來依樣畫葫蘆。唯有在蘇州的小巷,才可以實施。只要你找到一個黎明,就可以張曼玉一下。
    強調自行車的重要,皆因蘇州城雖小,要走遍錯縱交叉的小巷,還是需要代步工具,省下腳力。
    強調柴可夫司機的必要,皆因遇到老宅子摸進去參觀,萬一被罵出來時,也可以有個人解窘,可轉身一边悻悻然往外走,一面埋怨才汩好車跟屁股進來的“司機”:“都說不可以進來的,倷非要進來,倷看倷看,被罵出去了,阿是個?”
    當然,被罵出去的機會极微,蘇州人基本上很好說話,身是客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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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片九:潘祖荫故居】
    (潘祖荫故居,占地8000平方米,分三路五進,我摸進去看,不知道這是第幾進。
    可以想像嗎?在這里,潘祖荫刻書近百,所藏圖書、金石之富,甲於吳下,聞名南北。眼前掛滿衣服,堆滿杂物的樓房,是“滂喜斋”?“八求精堂”?“澄怀堂”?
    可以想像嗎?這里就是“攀古樓”,稀世珍宝大克鼎、大孟鼎就曾埋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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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一次不愉快的經历是,和姆媽跑進蔣介石的棄妾、蔣經國的養母姚治誠故居參觀。一幢小洋房被南園賓館改成了一間間的客房,裝修竣工,大門洞開。
    一位操外地口音的經理跑來,暴喝:“哪來的?想干什么?出去出去,不得參觀。”
    蘇州人在蘇州的土地上被外地人吆喝著撵著跑,哈哈。
    “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酒店嗎?打開門做生意,給幾個錢就可以住,有什么不能看的?”
    氣餡退了:“那就不要拍照了。”
    不給拍照,不能好好說嗎?刚才什么態度呢?!
    有時候,觀賞中國人對自己黃皮膚同胞的態度相比及對金發碧眼洋人的態度,對衣著平常的老百姓的態度相比及對裘衣寶馬(還真是寶馬車哈)的達官貴人的態度,是非常發噱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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